大表姑来给小翠提亲了。

  小翠手忙脚乱地沏好茶,低着头红着脸靠在墙上一言不发。

  大表姑笑:这孩子还害臊呢,呵呵。

  父亲也笑:从小就腼腆。

  小翠越发地拘束起来,两只手不停地拈着衣襟,父亲跟大表姑讲些啥都听不清。可当大表姑说到是镇上姓刘的人家时,她却听得真真的,蓦地心里就钻进了七八只小兔。这么巧!会不会是他呢?

  他叫刘强,家在镇上,跟小翠是初中同学。因为他俩被怀疑早恋,老师进行了突然的家访。

  看着父亲责备的眼神,小翠流着泪讲她不想再念书了,要帮父亲赚钱,操持家务,好好供弟弟。

    小翠早就有辍学的念头,作为一个捡来的孩子,她根本就没有过读书的打算,更别说还能够念到初中。她已经很满足了,眼下她所焦虑的是这个家。父亲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家里地里都是他一人操持,往往两头不见太阳地忙活。之所以死皮赖脸的坚持着,似乎也有刘强的原因在作怪。尽管父亲有些后悔,小翠却铁了心。

  自此,小翠跟刘强再没见过一次。因为离着镇集很远,一年中也去不了几回。有时去赶一趟,总巴望着能遇见他,又怕遇见他。她觉得自己好傻,刘强学习那么好,早晚是大学生的料。她懒得跟同学打听,同学们也没人跟她提起。

  其实,小翠心里一直住着刘强的影子,所以大表姑一提到这几个字眼,一颗心就左冲右撞起来,腿都软了。

  大表姑又说:小翠,听说你们俩还是同学,是不是天赐的缘分啊。男家也很痛快,只要你点个头,过几天咱就去把事定下来,省得你爹整天皱着个眉。

  您跟爹愿意,俺也没意见。大表姑越讲小翠越激动难耐,结巴着答应一句躲进了里屋。

  这孩子也算痛快,呵呵,大表姑忽然压低了声音,把脸往父亲跟前凑了凑,那边的情况先别告诉她,见了面看看啥反应再讲。

  大表姑家里有事,饭也没吃一口就匆匆走了。

  小翠被父亲喊出来,脸红得像早上刚从地里摘回来的柿子。

  父亲裹了一口烟锅,说:闺女,为了你兄弟上大学的事委屈你了。

  小翠低声说:爹,不委屈。人家肯答应拿这些钱,想是富裕人家,你闺女是去享福呢。

  可万一......

  爹,啥万一不万一的?弟弟上学要紧,就算你不答应,俺还不依呢。俺去洗衣服了。小翠一甩辫子跑出了屋,把要洗的衣服丢进盆子,端起来就飞出了院门。

  天蓝得像宝石,水清得像镜子。小翠一溜小跑,气喘吁吁的在河边坐了下来,把脸盆一丢,两手托腮望着潺潺的河水发开了呆:是他,真的是他!他咋没考上大学?真是可惜了。他要考上了,哪还有今天这巧事,呵呵。

  小翠笑出了声,吓了自己一跳。四下里瞅了瞅,并没有人,可她还是觉得水里的鱼啊石头啊,岸上的草啊树啊都在羞她哩。小翠把脸埋进了膝盖。

  夜深人静,幻想过无数次与他的美好过往后,不知怎的一颗心忽又悬了起来。镇上姓刘的同学好几个呢,凭啥就认定是他?可为了爹,为了弟弟上大学,是他不是他又能咋?翠在床上烙饼似的折腾了一夜。

  几天后,翠骑自行车驮着表姑去几十里外的镇上相亲。一路上直走神,吓得表姑不停敲她后背。

  总算到地儿了,家里却只有女主人,表姑有些迷惑。女主人冲翠一笑,把表姑拉到里屋,低声说:死活不肯见,这不都去找了。

  话音未落,院里热闹起来。翠猜他进家了,心一下又揪了起来,想钻进里屋,却忍不住扭头往外偷偷观看。

  尽管多年不见,曾经的小小少年已是英俊的男子汉,翠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目光下移,一根刺目的拐杖紧紧夹在他右胳肢窝里。翠瞬间明白了表姑和爹口中的“万一”,扶着门框呆立在那儿。

  此时他也停止了反抗。四目相对,一个羞愧,一个茫然。

  女主人牵住小翠手,眼泪巴巴说:还不是那年你俩在学校的那点事闹的。那天听说你为这退学了,疯了一样要去找你,说都是他害的。他爹哪里肯依,把推碾棍敲断了也没拦住。谁知刚上公路就被一辆面包车给撞了,从那就拄上了拐。

  翠早泣不成声,喊声“刘强”便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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