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是个如兰仿莲、语讷面柔的女子,姐是个似虹恰莲、快语巧手的女子。印象中,我们的童年时光是这样走过的,大我两岁再俩月的二姐领着我去上小学。这一段不很长的土路,姐妹走了约千天。明朗的四季里望眼品看自然瑰丽下的小村庄,真的如不用画笔,而自然生成的灵动画布。它们是彩色调,有浓浓地情绪。晨曦与落日,春夏和秋冬,皆全是曼妙身姿。坡道下的密级苇塘,近前的悠远运河,身后无垠的田地,像母亲的胸襟一般;她尽端的绵亘远山,又像肃然起敬的父亲。小学校的名字很美——永乐店镇中心小学。二姐只大我一年级,我因为个子长得高,开学的第三天,才提着小板凳,被母亲急匆匆,无厘头地赶到了学校。

       或许就是因为这差下的两整天,面对这6岁的人生起步,我是艰难的,似乎少了与爸爸妈妈必要的沟通。我与同学们的见面是特殊的,那些眼睛告诉我,我是落单的孩子。我的九方彩格大红色双带布挎包也是特殊的。我不骄傲自己的高个子,几乎很少说话。班上有7位同学来自排子房,是工人家庭的孩子。更多的约30位同学是农民家庭走出的孩子。我会在意他们的言语表情,内心生出羡慕,但我难于走近。我们有在一起玩跳皮筋、丢沙包,还有走到同学的家里玩耍。记得一位制作豆腐的家庭,她家的听话匣子的笑逐颜开的奶奶,院子里直径一米宽的石撵磨,还有一口小铁锅里咕嘟嘟漫着馋气的大块头豆腐。一切很生活,但我没感觉自己融进去。什么叫融进去?像一家人一样,我是不时有点奢望了。这就是我六七八九岁的时光。

       现在想想,似乎和一个人自我的独立,与周围真实平常的吵闹,再有多一些的肢体链接——拉手和拥抱有关。就像小狮子们,幼的斑马,或者狼崽。

       记不清和老师们的见面了,依稀记得几个点。他画的马,真的要从黑板上腾空下来;自然课的老师,喜欢我写的观察日记,任命我当自然课代表。我的毛笔字也是写的得心应手,谈不上好,是课堂练习的本子经常被圈上很多个红色的小圈圈,贴到教室前面展板上的那种。

       不开心自己长这么高,也不喜欢我的短发,我喜爱姨从西安给我寄来的几件她亲手裁缝的新衣。条绒质地墨绿色的喇叭腿裤子,那真漂亮!是整个镇子最漂亮的。

       我跑50米,成绩是8秒整。其实不慢了。但偏偏,我被选去参加几所学校同开运动会的项目是跳远和跳高。成绩自然不好。是真的弱项,本就匮乏的自信也悄然溜走。

       每每清晨,姐妹牵手走出两间零半间,满院子都铺满生命的平房小院。出院门往北是一段百米来长,宽敞的排子房路。接着向东拐弯,就到了无遮挡的自然。北方的冬天很冷,二姐拉着六周岁的我,走在起伏的土坡与小弄。棉鞋会被雪水打湿,红纱巾也挡不住寒风的凛冽。鼻涕会不自然地流下。我们姐俩,就这样悄无声息,我跟着她,她带着我,一晃就是好几年。在四年级的下学期,我转学了。和姐姐分开了。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小学,再也没有了姐姐的陪伴。一年半以后 ,姐姐回来了,但她上了中学,我则在小学的六年级,还是在不了一起。

       二姐的生活一部分是和爸爸一起的。能吃不感觉苦的简单。一籽挂面 ,一点儿花椒油 ,就是一顿饭。我的姐姐,她聪慧极了,她什么都会。做被子,织毛衣,还会踩缝纫机。我呢?只会扫地、擦桌子、洗衣服。还有偷吃。为什么我长得高?是因为我胆儿肥。妈妈存在冰箱里的食物,就我敢去吃,炸鸡蛋夹在油煎馒头片里,撒点儿盐花儿,就成了中式汉堡包。姐姐们不。大姐姐是住宿,她凭一己之力考上了区重点,二姐上的一个普通中学。东西他们从不多吃一口。

       我的二姐,她还会舞蹈,她跳的担仙藕美极了。她最懂事感动我的地方,是她初中毕业的择校。她知道妈妈的心愿,妈妈因为晕血,没能护校毕业。二姐上了护校,她自己养活自己,享受国家补贴。那年她16岁,就不用家里了,什么都不用,都是她自己。

       我,则被爸爸妈妈宠着。我十三四岁的一年暑假两个姐姐悄悄起程离开了家。爸爸妈妈只买了她们的火车票,没有人事先告诉我。她们去找舅舅了,到了湖南。一个假期的近一月,他俩去看了世界,我在家里。

       其实我没比她们小多少 ,和她们一样高,就是单纯些,可是大家不给我锻炼的机会。我就什么都不会。不是我要抱怨,是事实如此。被爸爸妈妈宠溺着。不缺吃,不少穿,所有的好东西都是我先来挑。姐姐们从来不跟我争。就这样,我长大了。

       我上护校的姐姐她真美。她出落的如一朵红莲,脱俗的漂亮。她是我们中肤色最白的,她输着长辫子,又粗又黑的辫子过了腰间。有一段时间更长,都快到小腿了。二姐也爱给我梳头发,她把我打扮的也很美,四股辫,五股辫。有姐姐在身边的日子觉得过得特快。

       我19岁时,妈妈中风偏瘫。那年二姐已经工作了,是友谊医院的实习生。之后的生命样式 ,我们一家五口,都是围着妈妈转。二姐就是妈妈的保健医生,妈妈跟病魔抗争了27年,姐姐就当了27年的保健医。给妈妈改了多少条裤子?做了多少条被子?(妈妈爱这口,约是一百条吧!)去了几十次甚至百次的医院。妈妈,她是幸福的,她有二姐。我们也都是幸福的。父亲癌症十多年,也是两个姐姐付出的多,我就是陪在他们身边,我只会陪着他们,只会做简单的家务活。现在体会陪伴,其实这也是挺贵重的,就如童年二姐陪着我。

       直面家里的瘫痪母亲,照顾她的二十几年,可想而知,家人付出了多少。二姐又付出了多少?她大大咧咧的,从不说累。妈妈住院,刚刚我和姐姐通了电话。我说:“姐,给妈妈的录音,你给她放了吗?”姐大嗓门脆生生地说着:“妈吃生菜呢,她吃饭呢。我这就放。”姐姐脾气可好了,我打心里欢喜她,敬重她。我幸福地在电话里说:“我的好姐姐,妹妹真心感谢你。谢谢你陪着妈妈艰难地走过了这十几天。”姐姐笑着说:“是妈自己勇敢。”妈妈心衰住在医院里,正赶上疫情,她真伟大。住院期间我看过她一次,她捂着胸口说:“还有点儿难受。”我这个妈妈呀,她从不邪乎,每次住院,但凡好一点儿她就说回家。

       妈妈的伟大,是她生了两个半优秀的女儿,就是我成长得慢了一些,我在追赶。学着平常心,必须是努力,为了天堂里的父亲和柔弱的母亲。学习姐姐的那份淡定与挚诚还有笑意。姐姐为家还做了多少呢?她是大姐一家的保健医,输液、喂药,都是她。她是我和小女的贴心人,小女幼年,在北京的日子里,她每周都来看我们。她此刻和孩子们在一起。一次机缘,她成为了一所中学的校医,孩子们,领导们都喜欢她,夸赞她。

       作为家庭护士角色,二姐最优秀的地方就是以患者为中心。父亲病重的时候一味地要去看庸医。他一辈子简朴,但他真的要花了几万块钱,买那不知来由、名讳的草药,(一些中草药面,还有树瘤,还有中草药,药汤黑黑的,父亲吃了约百天)我要看小孩子 ,还要看着妈妈。二姐陪父亲去了北京火车站附近一个看病的地方。

       后来,父亲没吃完这些所谓的“苦口良药“就走了,不知心有多难过,用身体与血汗纵容了假药。我们姐妹说了不多的言语,也没去找任何人再理论。

       父亲最后的一段日子,也还是做了一次化疗。这次化疗对于他来说真的是可做可不做,但是姐姐是主心骨,姐姐顺着谁?大环境吧!之后没多久,一个来月,父亲就走了,在他最后的日子,约一周的时候,我听了好朋友的话,她也是出于关心说给我的。建议我给父亲输点儿营养液。

      二姐自己去的医院,营养液没开来,只拿回来一瓶500毫升的葡萄糖,可能还有一瓶250毫升的钾。我们给已经渐渐水米不打牙的父亲输了葡萄糖。他的肾功能已经非常的微弱,就几乎没有液体排出了,为此我有难过,有自责。二姐这样告诉我:“我们起初是为了更好,才做的选择,就不要纠结这事实。”听了姐姐的话,我慢慢平复着心情。

    “既然是为了父亲更好,那就欣然接受吧!”

       很多的时候当护士与儿女,应该都不容易,我们就本着那一刻是为了他好,如此就是最好的安排。

       父亲走得很平静。他是一个下午走的。前一天的晚上,我和小女还有妈妈在家里,姐姐一个人陪在医院里。一夜,姐姐没有叫我们,让我们睡了一个安稳觉。白天的时候,姐姐说:“有一段她真的快撑不住了,他怕父亲有意外,她一夜都没给他翻身。”直到父亲的最后时刻,就是因为一次翻身,他走了,很平静,真的平静,没有抢救。

       我与二姐在他身旁,母亲被推到楼道里,大姐和大姐夫在国外……

       那一天是2016年2月12日,大年初五,那几天的北京,冬天里飘着春雨,雨丝里包含着百般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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