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高中毕业,我没有参加毕业班到地区行署静坐要求安排工作的事儿,直接回家了。那时候因为破四旧老吹鼓手都不让干了,可是谁家娶媳妇嫁闺女还是愿意热闹热闹。我回家没两天,我的一个叔伯姐姐出嫁,她跑到我家和我商量让我吹唢呐送她,给20块钱。我父亲让我去。但是我提出来不能要钱,就算顶份子钱了。另外我找了一个吹笙的,一个打小云锣和打小镲的,他们都是我的小朋友,只要给他们几盒烟就行。我姐姐兴高采烈的出嫁了。从这个时候开始,我们几个人就义务干这个活了。

  有一次村里有两个小伙子同一天娶媳妇,可是谁都想第一个让我去。最后我拍板,女方近的先接,错半个小时后再去接远一点的新媳妇。这两家的喜酒都没有喝,结果给老爷子挣了两条9分钱一盒的烟。

  村里一个大闺女找的是公社驻地供销社的人,也请我去送。那时候我已经在这一行小有名气了,把小朋友也训练出来,组成的了一个挺不错挺和谐的“小班子”。

  那一天很冷,接亲的人为了喜庆热闹故意地在驻地兜圈子。看热闹的人都说我吹得好,有的“点歌”。我也来劲儿了,二百五的劲头烧得我谁点什么就吹什么。《老两口学毛选》《学大寨赶大寨》《东风吹战鼓擂》《大海航行靠舵手》等等等等,一口气(换气)可以吹五分钟。还“卡戏”(就是把哨子直接在喇叭口里吹出老头子老太太的声音),用现在的话说,“点赞”啊!

  这个时候公社书记上班路过,看到我很生气的样子,还没有等到结束就派武装部长把我提溜走了。

  我和他真的是“不打不相识”。文革中学校停课我就回家了。有一天中心小学的校长叫我去学校,让和一位领导打乒乓球。我说“让不让球?”这位领导哈哈大笑,说我口气不小!让我把本事都使出来。我也就不客气了,左旋右旋左调右抽连打五局,每一局他连十分都得不了。最后气喘吁吁的认输。没几天公社成立宣传队,他就把我要去了。

  到了他的办公室劈头盖脸就训上我了,说我一个高中生真有出息,当了吹鼓手了!挣钱不少吧?武装部长急忙解释,说打听了霈岳不要钱,是为村里尽义务。他才消了点气。然后让部长去食堂给我打了饭(俺从半夜三更起来到现在滴水未进滴米未进,这里的风俗是娶媳妇送的接的两边都不见太阳)。书记说,快吃!吃了饭跟着他上工地。原来公社承担了20多公里的战备公路,他是指挥长,让我留下来搞宣传。到了临黑天才让我骑他的自行车回家拿被褥。

  到了征兵的时候,武装部长悄悄的问我,说愿意当兵吗?我说当然愿意啊,做梦都想。部长让我找书记,他先给我报上名。


  我高高兴兴的跑到办公室,书记一听,一拍桌子站起来,骂我“你小子不识抬举!公路修完了安排你在公社总机上班,吃商品粮,一个月24块钱。

  “我看着你小子有出息才这样安排,以后再到机关干宣传。当什么兵?”

  我当时就傻眼了。虽然“吃商品粮”和每个月24块钱是巴不得的,但是当兵的诱惑太大,当兵的念头根本就没有动摇!看着他老人家在火头上我没敢犟嘴。

  从他的办公室出来就直奔武装部。部长说,部队很需要你这样的高中生。你先体检,如果体检不行就死心了。

  体检那一天,小伙子们在学校操场上跑步,没几圈就有好几个人被“踢出去了”,说是“內八字”,不能行军。

  我是严重的外八字,后来被中央芭蕾舞团团长夸奖说我是天生的跳芭蕾舞的外八字脚,而且脚背高,两只脚能并成一行。

  没想到在第一体检室就被涮下来了,医生拿着听诊器,看着我,说我心脏有杂音,肝大0.4公分,不能当兵。

  我一听就急了,对体检的医生说听的不准,听诊器坏了。医生光笑。这时候一位穿四个兜的解放军过来往外拽我,说别耽误后面的人体检。我挣扎了几下,好家伙,他真有劲,就像提溜小鸡一样把我提溜出来了。

  武装部长走过来问了问说,好了,老老实实的当“总机”吧。

  恰好那天是星期天,我赌气回家了。

  吃过饭,

  我把唢呐二胡秦琴笛子口琴箫都带上,又到小朋友家里要来笙,用包袱包了夹胳肢窝走了出去。

  在离村子远一点的小水库那里,在萧瑟寒风里,一会儿拉二胡一会儿弹秦琴,一会儿吹笙一会儿吹唢呐,吹口琴吹箫,为当不了兵发泄着!

  这些乐器大概让我轮流拉,吹了好几遍,估计得两个多小时吧,发泄够了也累了,收拾一下要走,一回身吓了我一大跳,黑乎乎的两个人就在我眼前!再仔细看看,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头,再看那一位就火了,就是拽着我象提溜小鸡那样的那个人!

  我不理他们,回家插门的时候他俩就站在门口。

  老一点的解放军说,让我们进去,和你的父母谈谈。说着就先我而进了。

  我父亲一看进来了两位解放军,尤其是看到这位象首长的解放军,嘴巴张着看看他们看看我。

  “这是我们陈副政委”拽我的那个解放军介绍。

  “老大爷(这是我们部队的老传统,哪怕是年龄差不多也是这样叫的),这么晚了还来打搅您!”

  我父亲赶紧让座,喊我赶紧烧水泡茶。

  “老大爷,我们来就是为了你的孩子当兵的事。”

  “当兵的事?回来说了,不合格,气得跑出去刚刚回来。”老爹说。

  “黄排长(呵呵,他姓黄)和我说了,对不起,他有点粗鲁。”

  “武装部长和我们介绍了您儿子的情况,所以我们马上就赶过来了。很远就听到您儿子吹得很好听的唢呐呢。”

  “为了活跃部队和宣传毛泽东思想,这次接兵,我们还带着一个任务就是要招几个会文艺的兵。您儿子符合条件,您同意他入伍吗?”

  我在院子里听到,一步跨到屋里,说“不愿意谁去体检?”说着还狠狠地白了那位“黄排长”一眼。

  “这孩子愿意当兵。公社书记让他吃商品粮拿工资还不愿意干呢。”

  “大爷,那咱们就定下来了。让霈岳(他们肯定从部长那里知道了我的名字)耐心在家等两天,到时候让黄排长来带他。”

  “可是,俺书记不让俺当兵的。”我虽然很欣喜但是忧心忡忡。

  “放心吧,书记的工作副政委来作。”黄排长说。

  那几天被批准当兵的孩子走亲串友,穿着军装到处显摆,有的还因为当了兵找了媳妇定了亲。

  我呢?一点消息也没有,门也不敢出,更不敢去工地!怕被公社书记骂,忐忑不安。

  过了三天,来了一辆吉普车,喇叭摁的山响。村里的人羡慕嫉妒恨啊,“看看人家霈岳,当兵还来车接啊!”“这孩子从小就挺能,干什么都行。”“啧啧啧啧,我早就说过,霈岳长大了有出息”……

  黄排长(以后俺俩可是成了铁哥们!)把军装,被子和入伍通知书送来,我换上透着“新”味儿的军装让父母弟弟妹妹看,都高兴的了不得!

  上了车,黄排长从他的挎包里递给我一个档案袋,说捎回来公社书记送给我的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我心里一热,打开档案袋,笔记本扉页上写着“愿霈岳同志在革命的大熔炉里成长进步!”

  我看到书记的熟悉的字迹,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


  (八.一.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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