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爷是我同村、同族没有出五服的叔伯爷爷,他比我父亲还小几岁,在老家讲究辈分,父亲见到他都要毕恭毕敬。

       四爷爷没有“架子”,村里的孩子们都愿意和他玩儿。在街上碰到男孩子们打尒(er,音尔,见注解),他会接过打尒的棍子,给孩子们一通示范。只见四爷爷,瞅准地下翘起的尒尖,猛地砸下去,趁尒在地上弹起,他又挥动右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击弹在空中的尒,那尒就箭一般射向远方,其速度和距离,村里无人可比。孩子们撒欢般跑向那落在地上的尒,捡起后,又都转身跑向四爷爷,嘴里喊着四爷爷,你再打一次呗。

      四爷爷遇到女孩子、小媳妇们在大街上踢毽子,他也会站住脚,秀一把踢毽子的技艺。四爷爷踢毽子,盘、拐、磕、蹦基本功十分到位,花样还多,毽子在他身上如蝴蝶般上下翻飞,大起大落,大开大合,令人目不暇接。四爷爷还会反踢毽子,那腿脚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毽子在他背后竟然也能接住踢起,要停下时,他慢慢收住腿脚,毽子最后稳稳地落入手中,动作潇洒漂亮。有一次有人数数,四爷爷连踢了500多下,毽子竟然没有落地。

       打尒、踢毽子,都不是四爷爷的特长,四爷爷会打拳。那时候我小,不知道他打的什么拳法,只是知道因为他会打拳,他们家就比别人家热闹。

       晚间,四爷爷家院子里扯起的电灯,照的白昼一般,十几个徒弟排着队压腿、站马步、前空翻、后空翻……人气、阵势,不亚于以后出现的电视剧《霍元甲》《陈真》等里的镜头。四爷爷兴致来了,他会让人把压场的碾碌碡放到肚子上,本来上面已站上两个人了,他还会说再上个人来。四爷爷能够在立桩上窜蹦跳跃、闪展腾挪,最后一个空翻,直直又立在桩上,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四爷爷也有失手的时候,有一回他甩七节鞭,就甩到了自己的腰上,很长一段时间走路都不利索。但这并不影响徒弟们对他的尊重,逢年过节,到家看望他的人特别多。只要听到自行车铃铛响,大人们自然就会说,人家四爷爷的这些徒弟真没有白教呀。

       有一天,二姐下到地窖里捡红薯,当二姐接近地面的时候,手指摸到了一条蛇,当时二姐吓坏了,在下面嗷嗷哭。叔叔在窖口,赶忙拉起系在二姐腰上的绳子,二姐被拎出地窖后,语无论次地描述在地窖里碰到蛇的过程,软软的、凉凉的,绝对不是红薯秧子。二姐和叔叔去找四爷爷,四爷爷正在家吃饭呢,他二话没说,就放下了手里的饭碗,走到我家地窖边。四爷爷没用任何保护,就下到地窖里,不到几分钟,又攀了上来,手里果然提着一条蛇,那蛇大概三十多公分长,很听话的样子。四爷爷蹲在地上,把手轻轻松开,那蛇摇着尾巴爬走了。为了安抚二姐受到的惊吓,四爷爷还随手折下一根柳条,给二姐做了一个柳哨,二姐攥着四爷爷的柳哨,跟着叔叔回了家。

       四爷爷是个农民,种地是他的本行。印象里最多的是他扛着锄头或铁锨下地干活,是他拉着架子车或送粪或拉粮或运柴或装草,是他背着喷雾器在棉花地灭虫子……阳光照耀他隆起的肌肉,油亮油亮的,散发出强劲的生命力量。

       村里人盖房子、砌地基、打机井等力气活,也都愿意找四爷爷帮忙,四爷爷更是逢请必到,但唯一让人纠结的是他太能干,他也太能吃……

       遗憾的是四爷爷打了一辈子的光棍,没有留下一儿半女。我问大人,四爷爷怎么没说上媳妇呀。大人们说,为啥?过去家里穷呗。

       后来,我出了村子,再回去的时候,问起四爷爷,老人们说:早没了。

     “怎么早没了?”没有人告诉我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