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3022005177290.jpg  之所以以“一尊古树”为题,一是因为那树非同寻常,二是因为那树本身已经只是一棵概念上的树了。将其奉为“一尊树”完全出自于我内心对它的敬重!

  2000年,我去新铺(现江苏省盱眙县旧铺镇新铺村)的时候,它还枝繁叶茂,树影婆娑。孩子们在树下唱着儿歌跳皮筋,滚玻璃球,嬉笑打闹……然而,如今当我再去故地,见它只剩下一截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枯树桩(其实只是一截3米左右高度的、让虫蛀空的、半围树壳而已,且用不了多久,它便会于人们的眼前完全消失),艰难地立在那个了无生气的、门楣上有“华中建设大学旧址”字样的院落内,只觉得这树宛若一位仙逝的老人,让我唏嘘久久。

  那是一尊朴树,1990年当地林业部门做“古树名木”普查时推断它该有四百年上下的树龄,当年树上鸟窝无数,树下浓荫如盖,长者般地庇护着这里的生灵,令人敬仰。

  想当年,那树的直径达1.3米左右,两位成年人手拉手也无法将其合围。2006年的一场大风夺去了它的一个树杈,另一根枝桠仍然顽强地活着。2013年夏天的一个午后,它像一位孤独的、心力交瘁的老人,拦腰折断,轰然倒下。这一次,它再也没有了还生的能力。那一刻,当人们将目光聚集于它仍然矗立着的半截断桩时,发现原来树干内部早已被虫子蛀蚀成空洞,一直以来,它就是靠树干薄薄的外层和树皮给枝叶供应着养分,勇敢而坚强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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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地百姓将其奉若神灵,总有信奉者在它的脚下焚香祷告,祈求福佑,即便今日只剩下一截断桩,树前石桌上仍有香灰在旋风中一阵阵荡起……

  2016年暑假,我又一次去拜谒了那尊枯树。

  那一刻,我站在树桩下,就像直立在一位老人的墓碑前;我看着只剩下空壳残根的树桩,就像注视着一位老人的遗像,思绪绵绵。

  1940年夏天,新四军第五支队司令员罗炳辉率领部队转战路东,曾将他的司令部设在新铺村那座院内长着一棵古树的大庙内。罗司令大块头、大胖子、大嗓门、骑着大洋马,曾带领部队三打来安城,奔袭老车棚,大战莲塘驿,保卫半塔集,人高马大的罗炳辉雄姿威武,令敌人闻风丧胆,可所到之处,对当地百姓却和蔼亲切,大家都亲切地称呼他“罗大个子”,“罗大肚子”,更有人神乎其神地传说罗司令是“弥陀佛”转世,“十八罗汉”再生。罗司令率领部队驻扎在新铺一带时,就经常坐在那棵大树下和战友们分析敌情,研究对策,制定作战方案,也经常和战友在树荫下对弈,纳凉。

  1941年1月,“皖南事变”爆发后,党中央决定重建新四军,罗炳辉部随之改编为新四军第二师。之后,他们就在以新铺为地域中心的半塔集、旧铺、岗村、莲塘和古城一带建立路东盱来嘉根据地,坚持抗击日寇。抗大第八分校也迁至新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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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四军江北指挥部进驻黄花塘后,被誉为中国的“保尔·柯察金”的吴运铎也随新四军兵工厂一起来到旧铺镇三墩庙村,三墩庙与新铺相邻,当时军用物资紧缺,制造枪柄、手榴弹需要大量木材,尽管那样,战士们也没舍得将那棵大树伐掉……也就是在那段期间,吴运铎在一次对旧炮弹修复时,雷管突然爆炸,不幸身负重伤。

  1944年冬天,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日本帝国主义行将崩溃,抗日战争胜利在望。为培养解放区急需的革命干部和建设人才,中共中央华中局决定创办一所新型的综合性大学,就这样,“华中建设大学”在那棵树下宣告成立了。一时间,来自淮南、淮北、苏中、苏北等根据地抽调和保送的知识青年,以及上海、南京沦陷区地下党选送的一批地下工作者、职员、大学和高中学生600多人聚集于此……

  所有这些历史史实,那棵当年枝繁叶茂的朴树都曾见证过。

  此刻,我望着那截树桩,我想起了1945年5月4日“建大”的那个开学典礼,想起了彭康、张劲夫、饶漱石、张云逸、赖传珠和曾山那些革命前辈的名字,想起了那些不畏艰辛与牺牲的热血青年。我虔诚地想像着当年“建大”的学生们学习、战斗的情景,以及他们和当地百姓鱼水情深的军民关系。他们为新铺百姓用砖石整修铺就的街道我曾经见过,还留在我的记忆里;老人为我讲述的新四军二师和军部文工团在新铺古庙广场演出话剧《占鸡岗上》、《雷雨》的情景仿佛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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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眼前的这截枯树,我的内心为过去的峥嵘岁月而悸动!我知道它是一位历史的见证者。

  走近“树”前,我轻轻地抚摸着它就像抚着一位老人的手臂,望着它沧桑的“容颜”,我无法淡定,我相信这是一尊有灵性的圣物!

  返回途中,和我同行的朋友们无不对古树坎坷的身世感慨不已。画家周超先生直言,“方兄,咱们大家应该设法向有关方面呼吁一下,呼吁对这截树桩采取些保护措施,不能,也不该任由其自生自灭了,要是那样,真的是太可惜了!”“你觉得该采取怎样的措施合适呢?”我问。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所有的想法归结起来就是一个目标,那就是不该让这截枯死的树桩再次倒下,因为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这截枯树再次倒下,那么,那棵曾见证历史,寄托着几代人对过去沧桑岁月记忆的圣物将会永远在世人的眼前彻底消失掉。

  “我觉得,一是施以药物护理,防止虫蚁蛀蚀,建立一个透明防护设施,保持干燥,将枯树就地保护。二是将枯树移至黄花塘新四军军部旧址纪念馆馆藏,进行实物保护,然后再在枯树移除的地方做一枯树的模型,供后人瞻仰。”热心的周超先生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想法,并博得大家一致赞同。

  之后,周超先生凭着记忆,创作出了名为“丰碑”的书画作品,并在“纪念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0周年,全民族抗日战争爆发和新四军建军80周年,黄花塘新四军军部纪念馆建馆35周年——美术·书法·摄影展”上郑重展出,用画笔为那尊古树留下了永恒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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