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年前的今天……
  这是一本粉色缎面日记,是我的男朋友1977年送的,他知道我习惯了每天的记录,这本日记本是他在23军部得的奖励。于是,他就把它给了我,我就开始记录了北安医疗队的那个春秋。
  这本日记,也是我1978年在黑龙江省军区一所小医院工作之余的流水账,却也记录了我人生难忘的一天。
  一个1969年参军的女兵 。15岁就在传染科入了团,而且还被评为五好战士。吴八老岛战火燃烧时,医院紧急派出了医疗队,也是林彪的一号命令,让部队许多医院疏散了。我们是前锋,到了黑河地区的北安。和丹东的230医院医疗队结交工作,他们返回大本营,而我们继续收治中苏边境下来的伤病员。一个月后战事平息,医院从哈尔滨搬迁绥化,我们医疗队又集体从北安整体打前站,在绥化一个福利院里组建了医疗所。从那年开始,我就经历了许多……

  北安医疗队竟然如此艰苦,1969年的12月,卫生员送饭打扫卫生,还要去地下室的澡堂,在冰水里洗病号服和污染的床单。
  什么叫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我深深的体会到了。
  从珍宝岛英雄做报告,为周登国戴毛主席像章后,我就有了一个信念,假如战争来临,女兵也一样冲锋。我宋志红一定做得到。
  带着二不怕的信念,我所在的医疗所始终在战备中。我走到哪里,英雄的歌曲唱到哪里。毛主席教导记心怀,一声交给党安排,潇洒满腔青春血,喜迎全球幸福来。
  我赞成这样的口号,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吴八老岛怒火燃烧,革命战士时刻准备好,保卫我国神圣土地,寸土必争,苏修必败,五星红旗永远飘扬在祖国的宝岛。

  大连来的女兵,恰恰就是医疗所的文艺骨干。我不久就成为了所里团支部的宣传委员,革命军人委员会都文艺文员。一周一次的病区教歌我也义不容辞了。说实在的,在医院里我觉得自己根正苗红,父母都是军人 ,妹妹也当兵了,因此就有了一种优越感。一直觉得部队一定会考虑老战士的入党提干。
  当绥化木材加工厂夜里突然着火时,我不顾一切的和战友们扑火并抢出大批的木头。军衣烧破了,眉毛都烧焦了,一盆水泼在脸上继续战斗。烧了三个小时,大火才扑灭,医院战士回到大院已经凌晨三点,教导员命令大家休息。可我和文芳是炊事班的,她做饭,我烧火,她在休养员灶,我在战士灶,我俩根本没睡觉,回宿舍换了衣服就继续为大家忙活早饭。记得那天早晨,面条煮熟了,我一口没吃,困得就在食堂的凳子上睡着了。1970年的4月,人生难忘的一次救火经历,没想到32人参加,陈教导员队列前嘉奖了二个女兵,我和文芳。不知道为啥,从第一次部队的嘉奖后,觉得比五好战士喜报都有意义。文芳不久就入党了,可是我16岁,不够年龄,组织上培养我,1971年第二批提干,送到护训队,是学员班长。于是我觉得自己一定能顺利入党,但是我不会写入党申请书。  可是这个想法一直有了。看到老兵一个个都是党员,我是班长但不是党员,就觉得不对劲。可是林彪事件发生后,父母进了学习班。父亲是死班,记得一次探家,去给父亲送饭,基地政治部小楼的门前站着全副武装的哨兵。原来,父亲在里面被看守了,他和周伯伯背靠背的互相揭发,林彪事件发生后,基地干部上挂下连,家里的变故偏偏也在九月,于是,母亲也被停止了工作 ,去了通信站养鸡。
  我更没信心工作了。什么入党申请,教歌,谈心,一点意义也没有了。许多人以前都是我的朋友,可后来也慢慢的疏远了。在部队的医院里,我一度悲观失望,就想脱军装回家,陪伴父母,照顾小弟。可我们医疗所里,有一个教导员,他叫温如兴,是广西壮族人,他是从大连步兵学校调到龙江省军区的。军事干部改政工,他对我们大连女兵非常好,我们几个包揽了所里的文体活动的组织,从舞台上的样板戏折子戏到慰问演出的节目,从所里的板报阵地,到对外宣传 ,就连看日本的三部电影,反对军国主义毒草的批判都是我在千人会场上代表部队系统发言。去沈阳军区解说武器装备,去省军区五七展览解说医院成果,去省军区新兵集训队带班,去省军区参加游泳选拔赛,去省军区后勤宣传队创作并巡回演出,去医院体系的三军农场巡回医疗,防疫宣传都是我的任务,去凤凰山和上海知青联欢…… 北国的十年,日记里的我就是一个每天晚上都在忙的卫生员,护理员,炊事员,解说员 ,学员,班长,代理护士长,宣传队员,临时游泳运动员,医院女篮的板凳队员……军营前十年我扮演了各种角色,可这前十年又是多么坎坷,我多次入党申请都没了影。温教导员就像父母官,他一次次开导我。他也是从大连步兵学校到医院的,他说人生没有一帆风顺的。路,是自己走的,家里的父母的问题一定可以有结论,林彪事件后,四野部队上下都审查。父亲是海军的李王张线。基地也有路线,父亲倒霉死了。就这样,我已对入党不抱有幻想了。团支部工作一样干, 班长还是我,看到汽车司机,还有我带的兵都入党了 。可是,我呢?一直被冷在了组织的门外。不觉心凉了。自从政治处赵元森主任来到北安调研,我和他谈及家事,他非常重视。他发了外调函,张教导员告诉我,医院要撤编,北安医疗队要撤回绥化。一天他把我叫到所部,拿出回信 ,才知道父亲学习班有了结论,他是基地司令部副师顾问,因病组织决定离休,抗日时期的干部不能转业。基地很多解放战争入伍的老同志都转业到地方。父亲原来的晋级作废,母亲73年复员到工厂 继续留党查看。

  家里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这都是以后知道的。 1977年我去了省军区宣传队,发现不少71年兵都提干了都入党了。新兵班长还在党外徘徊。觉得太可悲了。父亲来信说,他的问题已经是人民内部矛盾,让我安心工作,争取入党吧。就这样我从宣传队归队后交了第三份入党申请书。
  等待着组织发现我这个积极分子,正锲而不舍地宣传马克思主义哲学,经济学,写板报,出节目。创作的歌曲已经发表。就这样终于有人发现了我这块矿石。就这样在6.27日的晚上,我的宿舍临床又是我新兵班的战士,她入党二年了,那天她拿着志愿书让我去填表。我那天晚上差点哭了,晕了。一个69年的老兵,让71年的兵介绍入党,还有一个是协理员。面对突如其来的填表,我似乎麻木了。手握笔就不会写了。平时板报写的快呀也流利,志愿书却要一字一字地写。就这样在那个夜里,我在供应室冲刷注射器的台板上填写了人生最重要的一张表格。它属于马克思主义信仰者,它属于锲而不舍的奋斗者。它终于可以交到组织部了。这就是42年前的一个夜晚,我填写的入党志愿书。
  后来就顺利在支部大会上通过了,可是有一年的预备期。
  父亲得知我终于成为组织的人了,病重的他也写了一封信,希望我从思想上入党,支部大会通过那天就有了预备党员资格。我记住了。
  42年前的今日,要是没有日记,又怎能写成今天的感受。直到退休后我才收拾出日记。母亲的功劳啊。42年的党龄不长也不短,42年的初心不变,42年的学习充电,做小组长支委,军休支部的书记,只要干就一定干好。优秀党员,身边榜样,最美义工,志愿者金星,我要告诉父亲,你嘱咐我要思想入党,我现在汇报您,我做到了。弟弟不是共产党员,听说做得比党员都好。我们家除了弟弟都是党员,却谁都没有弟弟优秀。
  今天夜不能寐,今天看到日记就回到了丁香花开的六月,那是个星期二。记住了,感恩组织,发现了我,一块发光的又不起眼的矿石 。感恩苦难挫折让我变得越发自信坚强而不随波逐流。感恩父母一直教我如何做人做好人。感恩介绍入党的战友,我的好朋友,她在表格里写的每个字我都记住了。要知道,这张表格有多沉重。我和介绍人说,就是不入党,我比哪个党员干的都多 。没有我们医疗队就不可能评为沈阳军区雷锋先进单位,没有我们的付出,队长的三等功也是空穴来风。我,夜以继日的工作,为北安医疗队的奉献有目共睹。就连政委主任每次去北安写材料,一定要听我的意见,他们心中的小宋是一个最阳光的率真的人。从不溜须拍马实干的人。赵主任多少次征求我的意见机关位置自己选,可是我谢绝了,我的目的就是解决组织问题回家,回父母的身边。就这样,大连海军基地的后代,在北安,我是最后一个入党最后一个回大连的。许多人觉得我故事足以写一部电视剧了。我也为这部电视剧起了名《沉重的雪花》,并且洋洋洒洒的写了10万字而后撕掉了。为啥?只有记住吧。所有的宣泄是对自己对那个颠倒黑白的时代,不能对党。父母的委屈,不是一个家庭而是整个时代。
  那个Tuesday,仲夏夜 ,过去了42年。
  那个夜晚,我手中的钢笔变得异常沉重。
  信仰之跃,跃然纸上。
  悲哀的后面是泪流。
  不觉得什么光荣了,水到渠成了,就是觉得组织欠我的太多太多,我为这个组织呕心沥血,父母的问题居然是一块大石头,直到我那个晚上填表后,母亲的处分未果。1978,有些看不透啊。
  42年后的今天也是一个午夜,我开始了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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