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乡老家农村流传一个谜语,说:“天上一片云,地上一口坟,坟里有个鬼,抱着孩子扭着嘴。”要打一种农作物的,家家自留地责任田必须种的一种稀罕食物。

  三岁半以上的孩子都知道,这说的是毛芋头。

  北乡毛芋头,必然是外表带毛的。其实芋头毛是芋头外皮退化成的须,一层一层的遍布芋头全身,有毛的地方颜色深,没毛的地方颜色浅,很有层次感的。芋头是在春天下种的,芋头种子不是别的,只不过是去年留下的芋头而已。留下的芋头在顶端有个小小的突起,那就是发芽的地方。栽种芋头只用芋头的一半,就是带芽的一半,另一半则砍下来,吃掉了。这一半芋头种在地底下,很快就发芽,生出须根,然后“种子”吸收水分膨大,她本身也生长,结果变成了球状的根茎,叫做“母子”。这就是所谓的“坟里的鬼”了。根茎周边发出一圈新的小芋头,俗称芋头奶狗。一般一头墩芋头收获的时候有一个母子,周边七八个大大小小的芋头奶狗。芋头奶狗跟母子相连的地方很小,掰下来露出芋头奶狗白白的瓤,就像芋头的嘴。这就是所谓的“抱着孩子扭着嘴”了。收获季节的一芋头奶狗般要长到十公分长,产量就很可观了。

  芋头的叶子出土的时候就像一根箭,叶子是卷起来的,上细下粗,嫩嫩的,黄黄的。芋头叶子全部钻出土壤之后,就伸展开来,见了阳光,叶片的颜色也变深成了翠绿色的了。起先是一片叶子,后来两片,三片,以至于十几片。叶柄也钻出地面来,慢慢长得很高。叶子的形状是椭圆形的,大的叶片会有五六十公分长,远远地擎在天空上。这就是所谓的“天上一片云”了。

  夏天,芋头叶子完全长出来的时候,有人头高,几个小孩趴在芋头地里找不到人的。北乡丘陵多,毛芋头长在山上的一般矮小,产量低。但是山上的芋头比洼地的芋头好吃得多,口感绵软微甜,有香味。洼地的芋头有些硬,煮不好的话吃起来咯吱咯吱的。毛芋头还有个特点,那就是喜欢长生地。刚开垦出来的荒地种什么都不长,种芋头,那是必然丰产的。生地含磷的成分多。

  春天捅一棍,秋天吃一顿。毛芋头丰产,种半个,收一窝,吃一顿。。

  毛芋头好吃,北乡人家必备之物,秋天收获毛芋,冬天贮藏起来,想吃就吃,吃到第二年春种芋头时。北乡芋头,蒸炒煎炸都非常好的。八月十五前后,芋头已经成熟了,掮着三叉头去自家的地里刨上三五墩芋头,当场剪掉叶片,分开母子和秋芋头奶狗,大河里水多,用不着走到家,在河里将盛了半篮子芋头的提篮浸到水里,脱光了脚用脚踹,十分钟内芋头皮毛全部去掉,随水飘走了。现在篮子里留下来的是白花花的去皮芋头,一个挨一个,比山里的娘们皮肤白多了。

  家里的娘们早就准备好材料了。一颗大葱,一把茼蒿。用大葱爆锅,芋头下锅,开炒。芋头奶狗太大那就需要砍开的,要不不会一起熟。盐巴搁上了,一点酱油,半熟的时候,加上茼蒿,茼蒿不耐火的。很快,芋头熟了,茼蒿基本是烂在锅里的。出锅,装碗,一人一份。山里人叫这种吃法为“馇芋头”。
  芋头的香味跟茼蒿的怪味相得益彰,滑滑的。那味道!

  八月十五早上吃芋头,北乡老家铁订的习惯,家家户户吃芋头。

  当然,芋头也可以像蒸土豆那样蒸着吃,只不过煮的时候用不着去皮罢了,吃的时候拿过来一个毛芋头剥了皮,蘸着白糖吃。话说70年代初青岛一群知青上山下乡来到某村,隔壁王大爷心疼这群城里来的娃,特意煮了芋头给他们送到宿舍。知青千恩万谢之后,看了这些冒着热气的毛茸茸的东西不知咋下口。

  王大爷说:“你们剥了皮吃!”

  王大爷就回家了。吃罢晚饭很久,王大爷约摸隔壁的知青们差不多吃完了,就准备过去收回来自己的餐具。在院子里碰上这群知青,知青们都吃饱了,兴高采烈,看来吃芋头吃得非常高兴。王大爷就问:“芋头吃起来咋样呀?”

  知青说:“好吃是好吃呀,就是毛太多了咽不下去!”

  王大爷口里说:“毛芋头么,还能没有毛?”心里却犯嘀咕。他点灯去炕上——在火炕上吃饭的——一看:额滴神呀!

  咋了?王大爷看见搁在炕上的饭桌上竟然没有剥下来的芋头皮,而本应该吃掉的芋头瓤却被知青们整整齐齐地摆了一桌子!青岛知青竟然把芋头皮吃掉了!

  这是流传多年的笑话,查无实据。

  胶东的孩子断奶早,父母要上山下地干活的。年龄稍大一点的谁也不敢说自己小时候没吃过芋头,甚至可以说,芋头是胶东孩子婴幼儿时期的主食。吃罢晚饭,锅底下还有带火的灰烬,母亲找出三五个芋艿培进火堆里,然后就搂着孩子上炕睡觉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后,母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灶间掏灰,顺带掏出来的还有带着微微热气的熟了的毛芋头。这个时候的毛芋头外皮是焦的,里面的内瓤却很嫩。孩子已经醒了,在炕上瘪着嘴哭,塞给他一两个毛芋头自己就吃去了。

  留下来几个芋头,孩子好白天吃。

  北乡老家即便在生产队时期,再穷的人家也要每年栽种几十墩毛芋头的。记的小时候,老家家家户户都在一人一分的自留地里种几垄芋头。每年一打春,庄户人便把留着的芋头种放在火炕一角,盖上破衣大被捂好了催芽。芋头种是精挑细选的芋头奶狗,芋头芽金黄油亮冒到二指芽后,一个芋头一刀开,带芽的为芋头种,开沟施肥浇水种到地里。芋头后半部就成了芋头腚儿,又是北乡老家的一种美食。芋头腚儿,摊在农家院里,晾晒一段日子,自然风干切面,形成一层硬盖后,可煮蒸烧吃。盖子很有嚼劲,口舌留香。如今北乡老家的毛芋头己不是稀罕物了,二哥种了十几亩芋头,订单种植,芋头给北乡老家带来了财富。

  北乡毛芋头,儿时的甜甜味道,勾起我童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