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像一阵风吹了过去,打在光阴的胸口上,转眼就老了。

我老了,老来会健忘,会忘记记忆吗?也许会,也许不会。

我渴望在向晚的黄昏里让这颗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息下来,把自己还给自己。可是,静夜灯下,浮想联翩,心情怎么也不能平静,总是让我打开记忆的窗。

说说我的老伴共产党员刘科长吧。

我的老伴从毕业留校后就要求入党,就是入不上。因为她的伯父是国民党高级将领,随蒋介石去了台湾。她的姑父是国民党傅作义手下的军需官,解放后被驱除北京,做点小生意度过余生。她的叔叔是日本鬼子翻译官,汉奸,一辈子做零工,没有正式工作,孩子也不能上大学入党。

她要求入党,组织总是让她和反革命的亲属划清界限。她的伯父,姑父她没见过,长的啥样都不知道,咋化清界限啊?

她憋足了劲儿,找对象不管丑俊,必须是共产党员。

刘科长年轻时漂亮,是学校的一支花,粉红的脸蛋,忽闪忽闪的睫毛,长长的辫子到了屁股蛋, 是出了名的刘大辫。我就纳闷,那么多人追她,她怎么就成了我媳妇?其实人生就是缘分,你刻意追求也许得不到,人太熟,情太深反而难成真。

我还得感谢下乡时四野的战斗英雄,我的指导员赵喜贵,他培养我入了党,我如果不是党员,这漂亮媳妇哪能落到我的手上?


她虽然没有入党,但是朝气蓬勃,充满阳光,满足拥有的一切,我喜欢她,她热爱生活,充满正能量,就像一个小太阳。

留校十年后,她终于入了党,还当上了党支书记。先后当过印刷厂厂长,后勤科长,伙食科长,财务科长,学校老师都叫她刘科长。她干一行爱一行,行行都干得好,老师们都说刘科长忠于革命忠于党。

她当后勤科长,校园里一尘不染,满园花香,树木成行,学校就像个大花园。上课的老师和同学心情舒畅,灿然走过。学校很少有女人当后勤科长,在别人看来这是一个又苦又累又烦心的工作,可是她却说后勤是教学的保障,后勤工作我应该做好,“天空虽然没有留下鸟的痕迹,但是我已经飞过”,她不图名不图利,就是对后勤工作最好的诠释。

学生因为伙食不好学生闹事了,她又调到伙食科当科长。刘科长抓管理,还真的有一套,抓大放小,疏而不漏,用奖金充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发现问题绝不手软。她召集学生开会,征求意见,学生代表进驻食堂。她每天天不亮就上班,天黑了才下班。

食堂大变样,饭菜又好又便宜。好的不得了,老师高兴了,学生满意了,感谢声不断,刘科长的脸上露出了像朝霞一样的笑靥。

财务科的管理出现了问题,她又从伙食科调到财务科当科长。财务科不像伙食科那样实惠,有各种福利和奖金,可她还是把笑声洒满校园,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

她当财务科长有人爱她,也有人恨她,因为她洁身自好,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在她面前,谁也不敢在钱上伸手。现在想一想,她也许救了一些人,让这些人保住了晚节。

刘科长工作干的好,写文章也有一套。

那年学校评职称,她评政工系列。政工评职归市委管,她的评职材料送到市里,市里评职负责人说,刘科长最好破格评高级。

破格必须有两个硬条件,一是省级劳模,二是国家一级刊物要有论文。她是教育系统出名的女强人,各种省市的奖状证书都有,可是没有国家一级刊物的论文。

没有,就写呗!投了稿很快就发表了。

刊物寄来了,打开一看,妈呀!发表文章的单位都是科研单位,名校,北大、哈工大、吉林大学、南开大学……只有刘科长这篇文章的单位是师范学校,作者都是专家学者,博士,博士后,小小的刘科长在这群人里算个啥?刘科长,刘科长,你也胆儿也太大了,吓死人了。

万万没有想到,文章发表后,约稿儿的信像雪花一样飞来,有几十封。刘科长不回信不做声,她只是为了评职发表的文章,没想到搞出了这么大动静。

你还别说,如果刘科长不当科长,搞搞学问一定也错不了。

她的父母生病了,她天天晚上回家陪伴父母,一晃就是六年,这六年里,我是如狼似虎的年龄,独守空房,没有在外面淘气,单位的人们都夸我是好样的。因为刘科长是我赏心悦目的伴侣,她和我毫无血缘关系,却把生命和我连在了一起,她把她的命运交给了我,我把我的命运交给了她,这大概就是生命里最奇妙的一种人生情感吧。

在人生旅途上,我和书结下了不解之缘。一个爱书的人,在“文化大革命”中被迫离开了课堂,远离了书本,但是无法迫使我丧失对书的痴情。婚后,工资少,上有老下有小,我们的生活很拮据,那时书是奢侈品,一个月的工资也买不了几本儿书,我买书刘科长从来没让我犯过难。有时候为了买我喜爱的书,刘科长甚至去外边借钱。我于文字中找到了情和爱,在尘世的迷茫中找到了一盏灯,照亮了我回家的路。

妈妈是受苦人,最感谢共产党。老爸是解放前入党的老党员,儿子是党员,儿媳妇也是党员,你说她该多高兴啊!

妈妈活的时候,最喜欢党员的刘科长,心里有话总是跟她说,有为难的事总是和她商量。

记得妈妈过八十大寿,老妈已经不能去饭店了,我们家在家里张灯结彩,大红的纸上贴着金黄的寿字,我买了件喜庆的唐装给老妈穿上,也许是为了讨好刘科长,我说唐装是媳妇买的。妈妈喜欢的合不拢嘴,说这辈子也没穿过这漂亮的衣服,真好啊,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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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对妈妈的爱偷偷藏了起来,让刘科长把爱送给了妈妈。

妈妈去世后,我们在如仙境般的“仙鹤园”,为父母大人购买了墓地。刘科长和我商量说,弟弟妹妹生活都不富裕,就别让他们出钱了。 

安葬的那一天,一切都在刘科长的安排下进行得非常周到。我还记得刘科长在墓地边洒酒边说道:“各位邻居,我的爸爸妈妈搬来了,请各位多多关照啊!”

健康的父母陪着我们过了前半生我们陪着父母走过了后半生,父母不在了,他们留下的慈爱在空中飘荡,让人一想心里就有如坠落万丈的空茫。好像爸爸妈妈从遥远的地方一下子飞到了眼前,那是一片亲情的海呀!

(大学校园时的留影)

她是优秀共产党员,更是女强人,安葬我的父母她是总指挥。我已经习惯了,我喜欢在女强人统治下俯首帖耳,免得自己操心受累。爱她就以她为圆心画圈儿吧,这是爱的圆规,温暖的诉求,幸福的丈量。

大学扩招时,师范学校升格了,变成了大学。校长由原来的处级提升到副厅级,科长也都提到了处级。

刘科长变成刘处长了,可是人们还是“刘科长,刘科长”地叫着,我也一直喜欢叫她刘科长。

姑娘大学毕业工作了,她严格要求孩子,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如今,姑娘姑爷先后入了党,我们教师之家全部是党员了。

爱能让尘埃里开出花,爱给了我丰厚的利息。在爱着的时候,多储存一些情意,等着爱情平淡时,老了再做些回忆。所以在古稀之年,恰逢中国共产党诞生99周年,写了这篇文章,《说说共产党员刘科长》。

爱一个人最终爱的是与这个人一同走过的岁月,这辈子的路途就是和老伴刘科长一起走过来的。我们就这样走着,那么长的人生时光,一晃就过去了。

刘科长陪同我走过了漫长的时光,共产党员刘科长给我当媳妇,我这辈子真是三生有幸,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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