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我住在老家,是跟着姥姥姥爷长大的。

  从我记事起,姥姥院子的西北角,有棵很粗很壮的石榴树,籽大汁多。房后并排有两棵桃树,桃树不高,桃子很甜。听姥姥说,房后东侧的坡跟边的自留地里还有杏树,和李子树。

  花开时节,屋里院外弥漫着或浓或淡的花香,人进来出去的,浑身上下都粘满了香气。我喜欢坐在院里石榴树下的石板上,挨着埋头做针线活的姥姥,头一句,脚一句的说着。看着刚一个月大的小鸡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的跑来跑去,时不时惊得蜷在房檐边的老猫,偶尔会“喵”上一两声。我沉浸在渗满香气的空气中,等待着长大,等待着成熟……

  在盼望中,结果了。院里院外的树枝上挂满了馋人的硕果。一帮淘人的小孩儿总是等不到成熟,就偷偷摘下来吃,咬开一尝,一股酸酸涩涩的味道,不好吃,全都仍了。若是被姥姥看见了,她会泞着小脚,拿着笤帚疙瘩追着吓唬他们。嘴里还一遍遍的嘟囔着,小兔糕子,你们就不能不糟蹋东西。后来,那帮小孩儿再也没有胆量去偷摘了。直到果子完全熟透。他们都吃上了姥姥送的香香甜甜的果子。

  儿时记忆里的端午节,没有粽子。而是姥爷口中念叨的“五月初五”,也是柴关的集会。当时柴关村是那一带几个村的公社,相当于现在的乡政府。我们村则是公社里最靠西,也是最偏僻的。我们村离柴关有二十里地远。

  一到端午这天,姥爷就会担着头一天挑选好的两挎篮果子,在天刚蒙蒙发亮,就踏上这曲里拐弯看不到头的小路上,前去柴关村赶会。姥爷没上过学,不会算账,一般都是他称好重量,让顾客自己算。我问过姥爷,那人家少给咱怎么办。姥爷呵呵一笑说,自己种的,给多少算多少,就当让乡亲们尝个鲜。姥爷总是把卖果子的钱,在集会上买一斤盐,几个麻糖,几块糖,如果还有多余,再给我买支铅笔。

  于是,我抱着贪念,常常掰着指头盼着那一天的到来。又怕姥姥姥爷记不清,一天到晚撵在他们屁股后面问上好几遍。

  端午节,终于在我热切的期盼中,姗姗到来了。

  姥姥院外面的巷口有一块大石头,石色发红,平整但不光滑,是吃饭用的“桌子”,旁边还有两三块被坐光了的石头。山村里没有正儿不经的街道,都是石头铺就的羊肠小道。不管是不是节日,只要天气允许,到了饭时,大家都不约而同端着碗聚到外头,或是自家门口的石礅上,或是巷口的石头上,或是树下的石板上,或是对面河沟里的任何一块石头上。边吃边唠,间或,你尝尝我家的蒸馍,我就就你家的腌菜。总是,饭吃完了,话没说完。不急,下顿饭接着唠。

  我没有心思去听大人们的话题。吃罢晌午饭,顾不得上炕睡觉,满脑子的糖果味道,哪里能睡得着啊?趁着大人们都回屋了,我跑到巷口爬上那块大石头,踮着脚尖,换着角度,张望着进村的那条路,直到姥爷高高瘦瘦的身影出现在路上,向我走近,走近。

  树上的花,微红的石;睡着的猫,跑着的鸡;香甜的果子,孩童的顽皮;端午的糖果,亲人的关爱……萦绕在心底,荡漾在快乐的童年里。

  在等待中盼着长大的日子,不知何时,岁月已悄悄染白了黑发。那个飘满花香的院子里再也没有了和蔼可亲的姥姥。那条去往赶会的路上再也看不到勤劳善良的姥爷了。

  后来我上学了,离开了姥姥姥爷的那个家。再后来,工作,结婚,生子。回老家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但心里从来都没有忘记过,那个甜在心底浓的化不开味道,还有疼爱着我的姥姥和姥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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