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天气格外寒冷。
  连续半个多月的外出,静早已身心疲惫。去A城,是静的临时决定,就在A城的上一站。很突然,也很坚定。
  静想到了轩,只有他在A城。于是,约。
  “哈喽,在不?我中午11点半到站。”
  “在,等你。”
  他们之间的言语历来言简意赅,从来不多说一个字。
  说实话,对于A城静并不陌生,但是,心底还是存了些期许和兴奋。毕竟,有五年多没来了。
  北方的冬天最不缺的就是雾霾。火车就像一只爬行的妖怪一样呼啸着,在浓稠到几乎拨不开的雾霾里穿行着。窗外能见度很低,也没有兴趣看那光秃秃的原野和大山,灰色基调主宰着一切。
  可能不该收回目光吧,对面铺位上的一对年轻人许是热恋中或者新婚燕尔,俩人卿卿我我的程度是绝对把静当成空气的那种。旅途难熬,索性闭了眼睡觉。
  也真的是太累,静是在列车员吆喝到A城的报站声中醒来的。天啊,竟然睡了一路。
  A城的风还是那么大,阴冷。就在静拉着行李箱走出地道口的时候,感觉自己很像一只冬眠的土拨鼠一样,刚一露头,就被寒风吹得一个激灵。大衣实在单薄。下次一定穿羽绒服,哪怕把自己穿成胖胖熊!静在心底暗笑。
  出站口没有轩的影子。静敢肯定,这傻小子要违约!
  果然,就在静站定整理围巾,系好大衣扣子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我下午临时有个会……很重要……”轩说。
  顿时,静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什么人!
  “你忙吧。”静的心情沮丧到了冰点。冷冷地回复了轩三个字就挂了电话。
  静站在寒风中不知所措,懊恼自己为啥自作多情中途下车。又想起了那句话:别人的城市别人的街!

  走,回家!静一转身奔向售票大厅。静感到自己就像一个乞讨者,抬了头,伸着手,一脸的祈求……
  她的自尊心受到了重创。她背过身去做了几次深呼吸,尽量不让眼泪掉下来。
  售票厅人不多,根本不用排队。“一张到济南的票!”静的语调里带着哭腔。
  售票员用质疑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济南吗?”售票员再次重复。
  “济南”静口气坚定。“就一张?”售票员再次询问。
  “一张!”静很奇怪,今天的售票员哪里这么多话,不就一张车票吗?再说了,我这样瘦弱小巧,还能当飞车大盗咋地?
  去济南的车票是晚上11点,这样,静有十个多小时在A城逗留。 
  此刻,找个酒店好好地睡一觉 是静心里最大的一个愿望。 
  手机响了,是轩。静直接挂断。开会,开会,那你开会去好了!
  手机再响,就再挂断,要是再响就关机!静在心底恨恨地说。
  静的手机没再响,短消息飘来一行字:出站向北1000米,豪悦酒店0810,总台报我名字入住。
  蛔虫!静笑了。
  按图索骥,静推开0810的房门。
  “天呐,轩子!”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宇轩就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气定神闲,满脸微笑。
  “你不骗人会死啊!”静扔下行李箱一屁股坐在床上,泪流满面。刚才所有的委屈都变作了泪水。
  “说吧,你遇到了什么?”轩走到床边,用手拍了拍静的肩膀,递过来一张纸巾,转身去倒水。
  轩知道,静一定是遇到了心里过不去的坎,不然,依她的倔犟和好强,是轻易不会向人示弱的。况且,从小到大,只要是静主动找他,绝对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静的心里五味杂陈。这几年,遇到的事情太多了。事业、爱情、家庭、孩子……她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公司遇到了瓶颈”静说。轩沉默。
  “昨天,股东大会初步决定破产”静的语气有些沉重。轩沉默。
  “家里的别墅就卖了吧,能抵多少算多少。”静的话几乎成了自言自语。轩依然沉默。
  “父母回到了乡下,老家的房子翻修过的。”静继续说。
  “说你自己!”轩一字一顿,眼里充满了关爱和询问。
  “我累了。”静对于自己只字不提。
  “我的询证会下午两点开始。”轩突然转换了话题,一脸严肃。
  “我……”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站起来一下子扑到轩的怀里放声大哭。
  静她觉得在轩的面前说什么都等于多余。他的目光还是那么犀利,似乎一下子就能看到她的骨髓里去。静知道,凡是她精心编造的谎言,一看到轩的眼睛一定不攻自破。
  “小心烫着!”轩把水杯放在桌子上,用双臂环抱了静。
  静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这双强壮而有力的臂膀,这宽厚结实的胸膛,她想了好多次,今天终于得到了。如果……如果永远这样该多好……她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听着那均匀的心跳声砰……砰……砰……静有些恍惚。
  静的眼前出现了那个穷凶极恶的男人的嘴脸:这别墅、这车、这一切,哪个是你挣来的?!滚,现在就滚!离,现在就离!谁不离谁他妈就是孙子!好好的公司整被你整成这样!你这个心脏病患者!……孩子?你还想要孩子?就你那棺材瓤儿,还能管得了孩子?!接下来就是家门被重重推开又甩回来碰到墙壁的声音、孩子哭喊着叫妈妈的声音、老父亲叹气的声音、汽车马达渐行渐远的声音……
  威逼、嘲笑、打击、否定……就连自己的病痛都成了他嘲笑的把柄!
  “好了,哭多了伤身体。”轩安慰道。
  静又想到就在昨天,她在走进会场的前五分钟,手机里闪出那男人冰冷的一句话:咋地?还想破镜重圆啊?等你三天,不行就法院见!”
  静是强忍着泪水删除了那条消息,转身微笑着走进会场的。她要面对公司所有股东,这是决定公司命运的一次大会。 她不能也不想叫大家看到她一丝一毫的软弱,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他要公司所有的股权,他要孩子的抚养权、他要两处房产的所有权……”静说到这里早已经泣不成声。
  “法律自有公道,我只要你的身体健康。”轩有力的手臂再次拍了拍静的肩膀。
  轩坐在窗前开始抽烟,一缕烟雾轻轻飘起。窗外的阳光洒进来,逆光中的轩像是一尊雕像。
  “拿来吧。”轩突然说。
  “拿什么?”静问道。
  “回济南的车票啊!”轩转过身看着静,脸上带着微笑。他伸着手,就像小时候那样。“把票改签,在我这里住几天吧,下午散了会我陪你散散心。”
  “你怎么知道我买了回济南的车票?你监视我!”静有点撒娇地说。
  “就你那狗脾气,还用得着我监视?三句话说不完就爆炸了!”轩笑着。
  “不见我肯定转身就走呗,还用猜!”
  蛔虫!静自言自语。
  ……
  “喏,看看这个!”轩递过来一张纸。果真是一个会议通知,市政府的公章不会有假。
  “你还不是那穷脾气,我又没说你存心骗我,还是那样认真,拿了文件来佐证!”静笑了。
  “走吧,去吃饭。下午六点散会我再过来。”轩起身走到静的身边,替她擦掉眼泪。
  “洗脸去,哭的小花猫一样。
  “恩,不见不散。”
  静终于破涕为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