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儿她爹不知从哪里要来一对小兔子,那兔子真好看,两只长长的大耳朵总是支楞楞地翘着,彤红彤红的小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我们,全身毛绒绒的白毛柔软光亮。我们掰来的刺槐叶子送到它们的嘴边,它们就裂开三瓣嘴,把好看的牙齿突出来。它们吃东西一点都不文雅,“突、突”,一会儿功夫,一筐树叶就见了底。

  四儿总拿她的兔子眼气我们。秋天的时候,四儿把兔子身上厚厚的绒毛梳下来,送到供销社卖了,换来好吃的糖果,馋得我们直流口水。她妈妈还将剩下的兔毛搓成绒线制成绒嘟嘟的兔毛手套或者帽子,又暖和又好看。

  我跟我娘磨叽了很多次想买两只兔子,可娘总是不耐烦地说,我连你们都养活得费劲,哪有闲钱买兔子?

  那年冬天,接连下了几场大雪,山野被大雪盖得严严实实。麻雀乌鸦没了吃食,天天站在树梢上吵,狐狸野猫也经常下山扒鸡窝偷鸡。有一天早上,天刚放亮,娘让我出去抱柴火,忽然从我家柴禾垛里窜出一只兔子。那兔子很大,土黄色的,差点把我撞了个跟头。象这只兔子钻到我的心里,我的胸口“咯噔、咯噔”地跳了起来,扔下柴禾,向兔子扑去。兔子一撅一跳地往前跑,我卯足了劲儿往前追。半尺厚的雪终究限制了兔子的爆发力,它最终成了我的猎物。

  这是一只野兔,颜色跟田野一样的褐黄,毛也没有四儿的小白兔那么绵长、光亮。但是它很强壮,足有七、八斤重。由于惊吓,它的两只长长的耳朵倒伏脑后,灰黄的眼睛惊恐地盯着我。它惊恐,我激动。我抱它于胸前,它噗咚噗咚的心跳竟然穿透我的衣袄与我的心跳一起律动着。

  我属兔,它就是我,我就是它了。我从四儿家要来一个破旧的兔笼子,给我的兔儿建了一个家,我给它取了一个“四儿”的名字,目的是为了气四儿的显摆劲儿。“四儿”到底是跟我有缘分的,没到半天功夫就跟我熟悉了。我给它喂白菜叶子,它挤着三瓣嘴怯怯地向前,细长的胡子抖了又抖,终于耐不住诱惑,迅速地夺过菜叶,拖到一边吃掉了。

  “四儿”在我家的日子过得挺滋润,没几天身上的毛皮就亮油油、浑身鲜亮亮的了。忽然有一天早上,天还没亮,我听到“四儿”在吱吱地叫,以为有了狐狸野猫光顾,便急匆匆地披着衣服下地去看。天哪!又一只金黄色的大野兔子围着“四儿”的笼子团团转。它不时地用爪子挠“四儿”的门,而“四儿”也在里面挠门。瞧它俩那抓心挠肝的劲儿,就知道它们以前肯定是一对柔情蜜意的恋人。似乎这只大黄兔子有意识让我来逮它,没怎么费劲,我就把它拎进了“四儿”的窝里。

  我不知这只野兔是怎么找到我家的,茫茫的山野,危机四伏的险境儿,它是怎么找到的“四儿”?又是什么样的勇气支撑着它敢来找“四儿”?要知道,在那饥馑的年代,它们本身是人类多么垂涎的荤腥啊!除了爱情,还有什么具有如此大的魔力呢?爱情,动物对此的理解或许比人更深刻吧。

  “四儿”的丈夫我给取名“锁柱”,是我另一个小伙伴的名字。“锁柱”很黏糊“四儿”,它的三瓣嘴总在“四儿”的脸蛋上嗅着,两个胖乎乎的身子蹭着,我扔给它们的菜叶子,“锁柱”总是等“四儿”吃完它才吃。

  不知不觉,“四儿”的肚子大了,肥嘟嘟的,体型也笨重起来,娘说,“四儿”怀崽儿了。怀孕了的“四儿”有些懒散,每天除了吃外,就是到处叼草做窝,为未来的分娩做准备。而“锁柱”似乎也对“四儿”失去的兴趣,不再亲热、不再殷勤。

  终于有一天,“锁柱”失踪了。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打开笼子的门,那门拴得很紧的。那天早上我去给他们喂食的时候,发现兔笼门大开,“锁柱”没了踪影,而“四儿”却老老实实地躺在窝里。我想,“锁柱”也许是怕承担父亲的义务而逃避了吧!

  “四儿”生下八个小兔仔。这些小家伙真难看,浑身粉红,看不到毛发,跟耗崽子差不多。不过“四儿”很爱它们,一会儿舔舔这个,一会舔舔那个。然后舒展着身子,给它的孩子喂奶。新出生的小兔子,眼睛都没睁开,但他们粉红色的小脑袋都能感受到母亲的味道,趴在母亲的身上,争先恐后地拱,闭着眼睛找娘的奶头。

  “四儿”的孩子们长得很快,十多天的功夫,这八个小家伙就长出了黄绒绒的毛,眼睛睁得溜圆,围着母亲蹦蹦跳跳,争着抢着吃菜,会嬉闹玩耍了。而“四儿”却越来越不上心,脾气也开始暴躁,它不让孩子们吃它的奶,哪个孩子贴近它,它还会向他们龇牙瞪眼。我娘说,这是兔崽子该出窝了,“四儿”想让它的孩子们自立门户了。于是我又找来些木板子,钉了一个较大兔笼子,把“四儿”的孩子们放了进去。

       “四儿”没清静了几天,锁柱又回来了。这次它自己溜进了“四儿”的房间,咋溜进的,我也弄不清楚。“四儿”又欢天喜地,“四儿”肚子又涨了起来。就这样走了回,回了走,把“四儿”的家族繁衍的兴兴隆隆,不到一年时间,我家已经有几十只兔子了。这些兔子虽然不能梳绒,但可拿到集市上卖,给我换来了花布衫,新鞋袜,还有纸笔和小人书。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