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初夏便持续一月无雨,气温好似盛夏,我整理出夏季衣裳。忽然,一条睡裤跃入眼帘,一丝牵挂涌上心头。曾穿这套上衣的你,现在哪里,你好了吗?

  我的思绪穿越回二十年前。那是夏季的一个午后,本是阳光灿烂的白云天,突然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随后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地面一片汪洋,豆大的雨点击起了一个个水泡,又打着旋消失在水汪中。不一会儿,雨水自上而下顺路奔流,门前的路成了小溪,我打着伞拿着扫帚就着雨水刷洗大门前台阶。我心想,这雨下得多急呀,会有多少路人被雨淋?

  我正想着,突然看到西边路上有个人在雨中一手遮着额头,一手抹着脸上雨水朝这边奔来,隔着雨帘我隐约看到那人赤裸着上身。当那人跑到邻家门口时,我看清了是个女人,她一跑一颠,丰满的乳房在胸前颤动着……她落汤鸡似的跑到我家门前,没等我招呼她进来避雨的话说出口,就径直闯进了我家过道。

  我诧异地问她:“你,你,你怎么这样子,怎么没穿上衣?”

  她好像没听到我的问话,神情举止异常木然,一言不发望着雨。

  我满腹狐疑又试探着问:“你家在哪儿,你要到哪去?”

  她还是不理我,呆呆地愣着神,出奇的漠然。我确认她是一个精神失常的人。我端详着她,高高的个儿,大约四十来岁。紧致的皮肤,黝黑的肩背,前胸细腻白嫩,我判断她应该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妇。

  看着她上身裸露着,我作为同性,羞涩同情感油然而生,我得帮她护住女人的尊严 。我忙进屋给她找衣服,她那么健壮,只有我的睡衣肥大些她能穿。

  她满身湿漉漉的,我塞给她一条干毛巾,我比划着示意她擦去雨水,她看了看我,还好她理解了我的意思,接过毛巾擦拭着。我又把上衣递给她说:“雨天有点儿凉,穿上衣服吧……”

  她也许觉得我没有恶意,把衣服接了过去并没有穿。我只好帮她穿,又顺手拉了拉她的裤腰,不知是哪位好心人将肥大的黑裤子用布条紧紧地系在她腰间,我没给她换裤子。

  我拉过椅子让她坐,她仍然不理我也不坐下。我试图和她沟通,以便和她家人联系。可是无论我怎样引导,她就是一言不发,怔怔地望着瓢泼大雨。

  她本应是善解人意的女性啊,是什么事刺激她精神失常,以致这样不知顾及女人的尊严?我满心怜悯惋惜。

  我看着眼前可怜的陌生女人,回想着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的往事。那时我住在河北小街堤坝北侧(如今的老鼋塘湿地旁边),高高的涡河堤坝替代着公路,在如今的四桥头处,向北分岔出一条公路,是从蚌埠开往宿州方向车辆的必经之路。

  那是夏季的一天上午,大姑从门外急急忙忙跑进屋里,抓起两件衣服就朝外面跑。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跟出去,看到大姑朝一个人跑去。啊!追的是个一丝不挂的女人,她正手舞足蹈着沿堤坝向西奔跑。

  大姑边追赶女人边高喊:“快,快把那个疯女人拦住,快点拦住她……”当时坝上有个男子刚好路过,他看到赤身裸体狂奔的女人,不仅没拦反倒匆匆离开了,他怎么好意思上前拦呢?

  邻居们闻声赶来向西追去,三岔路口车来车往,挡住了大家的视线,那个疯癫的女人已不知去向。大姑唉声叹气遗憾地说:“唉!这疯女人跑哪去了,浑身无丝线,能给她穿上衣服多好……”近半世纪过去了,可那裸女的样子我难以忘怀,我常想:若是她亲友及早发现异常介入开导,她或许不会如此疯癫。

  再看眼前这雨中闯来的女人,两眼直勾勾地望着门外,那眼神中有郁闷,有忧伤,有落寞,有迷茫……她受过多少委屈,经历了什么?她不言不语,我一无所知,束手无策,她沉默如谜,我思绪万千……

  想到自己的坎坷命运,当年婚后才七个多月,我的另一半他便抱病卧床不起,搀扶着他历尽艰辛求医十三年,他还是撒手人寰……当时我无法承受沉痛地打击,虽没迷失心智,但情绪很低落。多亏年少的女儿形影不离地陪伴,我渐渐从痛苦中解脱,学会了自己安慰自己。

  人生的得与失、乐与苦、顺与逆,生与死皆祸与福邻,只要勇敢面对没有过不去的坎,所有的苦难都只是暂时的,总有云开雾散峰回路转之时。

  我正沉思间,过道的不速之客往外就走,哦,雨小多了。我忙抓起伞和裤子追出门口喊道:“等雨停再走,要不打着伞,把这条裤子也拿着!”她充耳不闻消失在淅沥的雨中。我和她相处近半小时,竟未能有只言片语的沟通,我想象着自己若是心理咨询师,也许能打开她的心锁……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想:如果起初她心有郁结时,能有人耐心开导劝慰,多些关爱,她不会这样出走,失去女人最基本的尊严。此刻她的家人一定心急如焚吧,她的丈夫看到妻子这模样感受如何,她的孩子在找自己的妈妈吗?她的父母看到这样的女儿,心里该有多痛?

  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二十几年了,可我只要看到这件落单的睡裤,就会想起那段往事,一丝牵挂涌上心头:你在哪里,你还安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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