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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的秋天        

  秋天,农村有一个非常壮观的情景。

  对于这种情景,可以这样描述,红色的山,红色的树,红色的苹果,红色的柿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红色的笑意。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地——走向红色的果园。我的家乡是中国苹果之乡,栖霞苹果莱阳梨门沟柿子甜如蜜,说起家乡的苹果柿子,从我记事起,老家里人就种苹果柿子树。父亲栽种苹果柿子的时候,那叫认真。认真到什么程度呢?现在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的确见了,才会把这件事讲出来。

  绕过那道坡,那片杨树林后边隐隐约出现村庄。终于到了,秋天,果子熟了红满天,家乡就在眼前。想起了父亲的故事,想起了父亲的果园。天堂里的父亲,你应该感到欣慰。一座山,一片林,红红苹果挂满树。每一次久别的故土映入眼帘时,总有一种激情和温暖。

  轻抚家乡每一寸土地,那山那水那路都是那么亲切。轻启尘封岁月,透过时间的帷幔,孩童时候美好的时光开始发酵,记忆又回到从前,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我看到了当年的影子。月光透过疏密有致的柿树枝丫斜照下来,小屋的门开着,屋子半边已泛起了洁白素柔的光芒。但屋里的煤油灯却还亮着,昏黄的灯光映出母亲在灶边做饭的身影。此时我正偷偷爬上了小屋边的柿树,寻找一只鸣了一下午的蝉,我是记得蝉在哪个枝丫上的,但我却怎么也寻不到它,我有些茫然,呆呆看着木屋另一边的木槿花,白日里花儿是引来无数蹁跹起舞的蝴蝶的,而此刻,紫红的花朵在月光里却依稀难辨。炊烟就在我旁边升腾,我闻到了我喜欢的那种味道。恰恰这时,父亲下田归来,母亲走出小屋,束着围裙的影子便印在月光里,她大声唤我吃饭,我摘了一颗尚未泛黄的柿子,便悄悄溜下树来。

  在我们兄妹的记忆里,父亲总是最忙的乡下农民,每天很早就上山下田,晚上很晚才回来。老妈有话说:当个小小干部,天天忙得屁打脚后跟。父亲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批自愿兵,在西藏住了三年。退伍回村当了二十多年队长和副书记。为了村里队里和我们,他很忙很累,平时与父亲谈话也很少。只有到了过年那几天,父亲才会闲下来,和我们好好在一起,说笑打闹,全家人享受天伦之乐。有一次过年,父亲托人捎来一包小国光苹果,香脆酸甜。父亲说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大米馒头疙瘩汤。饭后一个小苹果,过上这么瓷实的美好生活,就知足了。那个年代,宁长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父亲他们起早贪夜干了多少年,也没能过上那瓷实美好的生活。

  八十年代刚开始,父亲的春天来了。村里的大大小小干部闭门研究三天,由父亲牵头发动了一场门家沟农田调整战役。学习近邻栖霞的做法,同步行动。一家一亩果园,一人一棵果树,村里统一供果苗,果园归各人长期不变,全村千亩果园一个春天建成了。果园一片连一片,果业开发区己成规模。父亲也有了自己的果园。我那时二十岁,下学回家还是贪玩的年龄,三个妹妹上学,家里七亩果园全靠父亲打理。整树形拉树枝,果树在父亲眼里如同家珍,每一棵慢悠悠地修剪,小心翼翼拉枝刻芽。就像艺术家在料理一件艺术品。我看过父亲在果园劳作的背影,双手抚摸果树,目光深情注视大片果园。母亲对我们兄妹说:父亲是为了你们过上瓷实美好的生活。父亲也对我们兄妹说过:为了你们一天三个又红又甜的大苹果。父亲更忙更累了,天旱小雨,父亲在水沟边挖石打井,昼夜挥舞着干,一桶水一桶水滋润果树,执着坚守着自己的果园。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父亲咬着牙一天天一年年走过来了。父亲的果园,父亲的感动。我们的财富,父亲说给了我们一个小银行。

  父亲的果园,风景这边独好。大红苹果散发幽幽果香。那是个丰厚收获的日子,父亲的红富士卖到了二元多一斤,收到了厚厚的三叠大钞,全家人欢聚一起,我们看到了父亲眼睛里流出了泪。几年的忙活,天天的劳作,父亲的果园送给我们回报,我们很快就会过上瓷实美好的日子。母亲哭出了声,娃们,这是你爸送给你们的幸福。我们兄妹都长大懂事了,幸福满满的,搂搂抱抱老爸,泪水也扑嗒扑嗒流老爸一身。那天,全家人都流泪了——高兴。

  父亲七十岁那年,自己留下座山脚下一亩果园。打那后,父亲干不动粗活了,只是天天到自己的果园看看。依旧手抚摸着果树,眼瞅着大片果园,脸上挂一丝笑意。阳光里,我发现父亲腰有些弯,人也老了。他收获了一份感动。每年正月初九日,父亲早早来到他的果园,十分真诚烧纸插香叩首放鞭炮,祈祷果园风调雨顺,收获多多。

  岁月流逝,我老父亲也离开我们八年了,我们根据父亲生前留下的话,将他安葬在老家村西一座叫座山的小山上。每年清明节和十月一还有正月初九,我们兄妹四人相约一起结伴,穿过一大片果树林,爬上了座山,来到父亲坟前,想起父亲对我们的教育,想起了父亲的故事,想起了父亲的果园。天堂里的父亲,你应该感到欣慰的。一座山,一片林,红红苹果挂满树。一个人,一孤坟,静静守护你果园。

  我父亲刘玉芳,中国共产党党员,历任生产队队长,村副书记,村支部成员。


  我的乡下母亲 

  五月天,风清凉。

  母亲节到了。世上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爱,那是母亲的爱。世上有一部写不完的书,那是母亲书。

  世上有一盏永远不灭的灯,那是母亲灯……在乡下老家的母亲总是说:洋节日,乡下人不爱赶那个洋时髦。在城里的两个妹妹约我回北乡老家看母亲,趁着休假,我们一起回老家。

  五月的阳光,煦暖地照在身上,村口那颗高大粗壮的大杨树,依旧立在村口,苍老树干斑驳剥裂,绿油油的叶哗哗作响。树下,看到了老妈的身影,是那么瘦弱、单薄,一片细嫩的绿叶落在老妈头上。见到我们兄妹,口中喃喃:回来好,回家好,你们受累了……老妈说着,轻微地抱住我。一瞬间,我泪如雨落。五月天,风清凉,绿叶哗哗响,伴儿回家乡。回家吃面,我们依偎着老妈,走在老家的小路上。

  北乡老家有“出门饺子,回家吃面”的传说。母亲娴熟地擀面,掌心压扁摊平早已醒好的面团,稍成圆形,撒落干粉,左手面团,右手擀面杖,由外到内,均匀转动。面团变细饼,大如车轮。细心叠印,刀切面出,一丝丝一缕缕。俺老妈的特色手擀面成了。老家人都说,巧妈馋儿子。真的,妈的手巧,儿子嘴馋。老妈最拿手的饭食,不是大鱼大肉,是简简单单的面条,老妈叫一锅烩,家乡人叫一水面糊糊又叫糊涂面条。糊涂面条是北乡老家最常见的一种方便面食,做法也很简单,锅放小许花生油,再切几片葱花姜丝爆锅加水,水开迅速倒入手擀面,放进一撮香菜丝或韭菜丝,这样一锅香喷喷味道纯正的糊涂面就做好了。

  儿时的美好记忆,平常,吃什么都不如妈妈的糊涂一锅烩面条滋润爽口好吃。那味儿总是清而不淡,爽口留香。“吃它十碗也不饱,喝它百年也不厌。”亲戚街坊也喜欢,记得好多次,在城里念书的小四舅来玩时,吵吵嚷嚷要吃糊涂面。临走时,腆着肚子,乐呵呵炫耀:肚子饱了,嘴巴还是没饱,下次还来吃。糊涂面,成了我家的金招牌。在六十年代,日子生活十分艰苦,每日粥三餐,地瓜干粥玉米渣粥,大人吃不饱,小孩饿肚子。屋间锅台下,一锅热气腾腾的糊涂面煮上了,多喝汤养身体,地瓜面的面条滑溜省饭。年轻的巧手妈妈,坐在灶火下,一边添柴把火烧旺,一边不时掀起锅盖,用勺子在锅里不停地搅动,下手擀地瓜面掺了丁点的白面面条,滚了几个滚,放进几丝适时绿菜,蒸腾的热气,立即把妈妈围绕。佐菜喝面,越喝越馋。妈妈准备的佐菜有咸萝卜丝、芥菜丝,甚至有她自己研发用淡盐腌制的黄瓜条、白萝卜、青菜梗,香甜酸咸。面条好喝,咸菜可口,老老少少一家七口家人,围着小饭桌团团坐,喝得津津有味。为了生活,年头到年尾,一日三餐妈妈变着花样下各种面食的糊涂面,尽管不抗饥,尽管大人要下地,小孩要上学,家人也会喝得一身暖,一嘴香。

  老妈是个很温和手巧的人,小时我就认为,俺妈是全村最俊的妈妈,也是最手巧的妈妈。正月十五母亲做黄金灯碗,二月二包豆饽饽,三月三扣小果子,四月有小鸡小燕面花饽,五月蒸粽子……老妈真是心灵手巧,把偌大的面块面板上揉来揉去,揉成几十块小团,做成灯碗的雏形。在手中揉搓做灯了,猴抱灯,看场佬,狗看门,鸡抓虫,神虫一个个黄金豆面灯做好,生肖逼真,巧手妙艺。老妈做灯很文艺讲究,12个月灯碗都捏上花鼻子,那花鼻子从1到12个规规矩矩。我是八月出生的,八月的灯是我的,母亲还把我那盏灯底下做成老虎形状,好看极了。夜黑了,灯碗煮熟,放上生花生油,火柴粘贴上棉花灯芯,点亮着灯碗。摇曳的灯光温馨地照亮老屋,是那么亲切,那样可爱。后来,有文化的三妹妹称家乡的豆面灯碗为“母亲灯”。这时候,妈妈唱起外婆传下来的莱阳小调:“小小花灯把你照,千福万福今天到。一照鼻子二照眼,三照嘴巴四照脸。五把全身都照遍,无灾无病身康健。当军官、上学堂,长大不忘爹和娘……”

  俺老妈是个有耐心的人,在那个年代,无论生活条件多么艰苦,她总是千方百计设法给我们兄妹做母亲灯。那永恒充满爱的祝福在我幼小心灵里铭刻下深深的爱印,那盏暖暖的母亲灯永远在我心中,让我的童年充满爱和快乐。现在,我们家,年年正月十五还要母亲做“母亲灯”,感谢母亲,给予我的爱和温暖。 

  今日母亲节,孩子大了,母亲老了,我有了一种冲动,我好想抱抱你呀,母亲。

  母亲八十有二,健在。几十年的老党员。村妇女主任。名叫李香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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