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表弟带我们去看一处山水秀丽的老年公寓,希望将来我们可以一起抱团养老。

        在这里意外地遇到一位老人。白皙的皮肤,秀气的脸庞,不像九十多岁的老人。她很健谈,特别是表弟介绍了我和哥哥是某人的儿子和女儿,老人情绪异常激动,边说边拭着眼角溢出的泪。

        “是建民哥的孩子?可找到建民哥啦!”

        “建民哥当年是民兵指导员,带着我们埋地雷,教我投手榴弹,炸日本鬼子的碉堡,建民哥还在吗?来了吗?”

        我告诉她,父亲于2013年去世了,92岁。老人悲伤地盯着我嚎啕大哭——“也走啦?他们都走了!打了一辈子仗,遭的那些罪呀!没享受过呀!这烟台海面上来了日本军舰,那些日本兵黑压压的一片准备下船,建民哥带领我们打鬼子。建民哥呀,你怎么就走了呐?”说着又哭了起来。我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弄湿了双眼。

        旁边是她的女儿,忙解释:母亲有点糊涂了。从小就总听她讲建民哥引领她走上革命道路,打鬼子。特别是这几年,不管白天黑夜常常念叨“建民哥”。

        我父亲16岁便走上了革命道路,先是民兵,后来入党成为秘密锄奸网员,出生入死。抗战胜利后又跟随三野九纵南征北战。这位老战友与父亲一别将近一个世纪!他们在抗日的烽火中结成生死情谊,我猜,这里一定有着动人心魄的故事。枪林弹雨中又有谁会留恋儿女情长?

        她女儿说,当年母亲参军辗转到了二野与父亲结婚。解放后一直居住在广西。去年父亲去世,母亲一直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是无论清醒还是糊涂,回老家,是她最大的期盼。于是她陪母亲回来了。

        老人握着我的手,抚摸着,又颤抖地捧起我的脸,慈祥的目光里写满了无尽的忧伤。“你爸爸,好人啊!怎么就走了呐?我的建民哥呀!”

        我的眼泪奔涌而出。

        送别时,老人依依不舍。

        “把录像给建民哥看看啊!”老人还记得表弟一直在现场录像,可是,显然又糊涂了。

        阿姨,您保重,我还会来看您的!

        父辈的战友们所剩无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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