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阳台上,对着客厅右角前方,放着一盆仙人球。

        那是一盆极为寻常的仙人球。它的花盆很不打眼:不是瓦罐,与陶瓷沾不上边,更谈不上拥有现代工艺的造型。白色的塑料圆盆,托着一个边沿折损的底盘。只要浇水,就会溢漏,根本盛不了过多的水量。谁看到了,都会说呵护它生长的居所是多么简易!

        花盆没有繁复的色彩。通体白色,找遍周身,上面连一朵浅淡的花色或一个具有象征性的图案都没有。这种纯净的白,和它天然的绿,搭配在一起,显得清爽、明朗,似乎别具意味,构成了一个独特的美学体系。

        它的生命是旺盛的。我没有细数过,面径二十厘米大的花盆中生长着多少个大的仙人球,更别说冒出来的蓬蓬勃勃的小球了。它们挤挤挨挨,刺芒毕露。像极了簇拥在白色的篮筐中,穆儿玩耍的带着凸起的绿色皮球儿。

        那盆仙人球,独处阳台一隅,简朴而安静地生长着,无欲无求地淡定。

        这样的一盆仙人球,是我十多年前,一次下乡采访,从赣江河边一户村民的屋顶移栽过来的。

        很多年来,我没有精心伺候过它。我执着地认为,它本该就是荒凉原野里的风情物种,是沙漠戈壁中倔强生长的精灵,不惧干涸。它自是练就了一套生存的本领。依我看,它来到这儿,哪怕窗台飘过来一缕轻风,江南那片旖旎的天地,也会给足它生长的温润。

        一次机缘,妻从妹妹家移来几株芦荟。一株移栽到阳台,和仙人球成了邻居,出于对甫至芦荟的呵护,我更多地关注起这盆仙人球来。

        一日早晨,我抱着穆儿眺望窗外,他小手一指。

        “爸爸,你看,仙人球上是不是长着两个花骨朵啊?”循声望去,含苞待放的硕长花蕾正朝着窗外伸展。

        “是啊!马上就要开花啦!”我感慨仙人球的花事来得这般迅疾。我惊喜穆儿准确的辨认。我想,鼓胀的花蕾顶端,定会让他想到了即将花开的样子吧。

        这样,等待仙人球花开,成为了穆儿一桩小小的心愿。每天起床第一件事,穆儿会蹦跳着来到阳台,搬来小凳,踮起脚尖,两手扶着窗沿,巴望仙人球的长势。他用稚嫩的眼神打量它们。他憧憬花开的盛景。

        “爸爸,仙人球开花了啊!”两朵喇叭似的花儿,向着阳光,灿烂地向窗外绽放。

        “昨晚就开了!”仙人球的花开在深夜,饱满而厚实,只等穆儿起床迎接。

仙人球花开,让穆儿手舞足蹈,忘乎所以。他满客厅奔跑,将花信告诉奶奶、妈妈和哥哥,也捎给夏日的清晨。此刻,我愿意对穆儿作出如此美好的想象:他的心里一定在编织着一个诗意的远方——那就是两朵花开的世界,会有阳光和煦,会有蜂蝶飞舞,会有花香沁人……一个幼儿,能迎着花儿成长,那是多么美妙的事啊!

        可就是这盆仙人球,我让它落寞地生长了三年。宸儿升学高中,在他就读的地方,我们租房陪读。我们离开了家,也离开了那盆仙人球。

        一次回来,我无意间朝阳台上一看,这盆冷落的仙人球,暗自成长,依然蓬勃青翠。它的身旁又多起众多孩儿,密匝匝覆盖了盆沿。我被震撼了。

        我猜想,它们会不会因了主人的懒怠,怪罪没有提供更宽松的生长环境?我看到了靠近花盆边沿的仙人球被勒成了深深的凹痕。我甚至感受到了因为生存空间的逼仄,它们积聚起一股一股向外膨胀的力量,誓将花盆抻破。

        老实说,它们的主人——我这个没有养花育草经验的汉子,怠慢了它们。面对它们毫无顾忌、竞相生长的态势,我没有提供一个让他们自由生长的空间。我无视了这个蓬勃生长的世界。这盆仙人球,成了我随意抱回来的被抛却的孤独生长的怜儿。

        完全是为了顾念。一季花期,我恰巧回来。这盆仙人球旺盛地开着一朵仙人球花,后面还傍着个大花蕾。我急切地将它抱往客厅茶几,用手机把花开的盛景留存了下来。我让它独享尊荣,成为我微信的头像。我要让这朵灼灼耀人的仙人球花开在我的手机里,也开在亲朋好友的心里。

        如今,早已归家。因为这场别离,对于那盆仙人球,我关爱复加。我正思量给它换盆、给它分家的事。昨夜,一朵仙人球花趁着夜色又开在了窗外。我想啊:生命的旅途中,每个人都会遇见花开的盛事,也都有可以让自己和他人欣赏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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