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
站在平台上,可以看见下面长方形的足球场。草坪是绿色的,四周高高拉起网绳围栏,一圈高耸的照明灯。晚上,这里常常有人踢球,灯火通明。而清晨时刻,这里空旷安静,有另一番景致。而我想像中的画面,是另一个样子。
应该有另一个人,站在半空中俯看那个倚靠站立在平台上的自己。天色从白日到夜暮,云滚云翻,瞬息万变,视野中都是路人,来来往往,经过离开,有些有笑容但不算有表情,因为没有心。
时光在我眼里,就是这个样子。
我有想过,到底什么样的人才会对时光特别敏感?就像仰卧在一条缓慢流动的河中,并随着河水顺流而下。心如止水。心如,一道皱褶在水流中的涟漪,望见的都是天空的变幻。如果说有感受,那也只是无声的流逝。就好像静静的忧伤,泪水从眼角滑落。(没有语言,可以涵盖被时光遗弃忧愁。)(不被珍惜的背影,是淡薄的忘却。)
不想解释,很多事情。不被理解,或被误解,都会变成过往。正如我们相见又相忘。也许再回首会看见想像中你的样子,而你的样子并不美好,只是沧桑。就好像被时光摸索过的骨核,残留坚毅与老旧。
·快乐·
人心里自己以为的呈现在世界上的样子,和现实中真正呈现的样子往往大不相同。因为人不自知,或是自以为知,但这一切并不妨碍人们快乐地活下去。也许正因此,人才尤其快乐。当然也有少少一些清醒自知的人,在这样一个充满愉快人群的世界里显得孤独、沮丧,又无力。
我不太信任快乐。不信任快乐是有原因的。某些快乐轻浮得正如某些恋情。追逐着的,或是被追逐的。五彩缤纷的颜色,闪亮短暂,如同随之永逝的急急喘息。消亡前最后一次想起的朝阳,那一刻的红日。
人性中最坏的性情,不过是自私。是衡量徘徊,忧心失利;是偏袒顾及,手心拥有;是择优弃弊;是打出最好的一张牌……是努力笑到最后。是冷酷遗忘,流泪的他人。这其中的快乐现实而充盈,是即得的大满贯。而不轻易被人看见的残忍和酸楚,落压在了另一些艰难的人心上。
自私的人获得的,都是别人的付出。宽容,耐心,信任,谅解,痛惜,体会,爱。(所有情感,瞬间既伟大亦低贱。)
·爱·
爱情是,你只爱我,我只爱你。爱情不是,你可以爱我,我可以爱你。爱情不是,你可能爱我,我或许爱你。
昨天,有人问我:“你说清辰以后会怎样生活?”又说:“我觉得她以后一定活得特别累。”我说:“那怎么办?”她说:“不知道啊……敏感就像能够杀死某个人一样。”
敏感不会杀死人,敏感只是让人体会得更多。不论哪种感受,都只让人成长和清明。
敏感,或是其他,会变成身体里的某种基因。不安分地躁动,带来困扰或困顿,但也构成一个人自己的特质。
真正的敏感是一种能力,被握在手心,彬彬有礼地随身携带,即使因此收获感受,但并不马上提出反对。
敏感和心胸狭窄大约一线之隔,只有一点点差异。可能就差着一点点自以为是的介意。不依不饶,与其说是叫真,不如说是自己所在的一种坏处境。难以挣脱的旋涡,将自己带入其中的人,正是自己。
自以为是,是一种粗糙的认知,好像镀金一般,用虚拟增加了不存在的价值。我不信任的快乐,(它又出现在这里),是另一种粗制滥造。粗鲁生存,是一种活法,被大多数人选择。或者说是选择了大多数人。(可以庆幸并不是你吗?)前提,大多时候却是无知。无知的人更有生活力,更快乐,且不困惑,也少困顿。因为灵魂不在。(就像那些有笑容,却没有表情的人。)
清辰不是因为敏感才困惑的,她是因为不经意设立了自己的心的标准。
怎样才是爱一个人;怎样区分是爱还是喜欢;怎样接纳失望;怎样安顿失意;怎样体会别人的感受;怎样为他们祝福;怎样等待一个人;怎样想像可能与奇迹……
敏感可能只是一种方式,用来小心堆砌和维护。并不用来针对,因为不自私。(才没有掠夺性和攻击性。)不然就失去了成长和清明的意义,不然就越来越近乎沦陷。
虽然我写过故事,但我并不衷情解释男女之情。所有的情感说到底了,只是人性。你会怎样对待世界对待他人,你就会怎样对待爱情和爱人。对那种“因为你是‘爱人’,我才爱你;当你不再是的时候,我就不再顾你”的人性,我一直都很厌恶。也不看好不期望这样的人和这样的感情。
一个寻求真的人,也许注定要碰壁和折返。但“真”永远都是“真”,不会因为无人造访而变得轻廉。
人生的价值却因此有高低。
·梦·
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不知道怎么从一个很隐秘的地方,找到一支钢笔。这支黑色的钢笔,笔头已经平秃,应该用过很多年,写过很多字。笔帽和笔杆连接的地方,用白色的胶带缠绕了很多圈,很旧,但看得出曾经用心修补。
钢笔的主人是一个旧时女子。也许已经亡故。
我觉得她藏起这支笔是因为,用它记录过很多往事,不堪回首;而反反复复仔细修护又是因为,非常非常地珍惜。这样一种纠结矛盾的心情,我在梦里一一体会。也很内疚,觉得自己不够顾及他人的心情,这样(原由不明的),任性地把深埋已久的藏品翻出来,很无礼。
而找到这支钢笔的感觉,就好像可以重复感受一次往事。那种即将面临的痛楚和惶恐。
有一天,微信里有人写:“和我在一起你不会幸福,离开我你也不会幸福,你永远不会幸福。不是因为你得到什么,而是因为你不懂珍惜。”
这句话隐含情绪,好像一种难以遏制的控诉,还有绝望的诅咒。
珍惜。这个词引人掂量。对说话的人而言,“珍惜”最准确的含义,应该就是“珍重地爱惜”吧。将所有的付出,细数入心,再一一回报。相濡以沫,相授还复。
而如果,如果两情并未被珍惜,那用来解释“珍惜”的另一个词应该是:因缘。
相遇、相见、相识、相爱、相处、相伴……都是因缘。是前世留下的一点点相欠,这一世来偿付。
一时起意,短暂合气,有有无无的相聚与别离,都是了结。
不是够不够珍惜,而是因缘短短长长,此起彼落。朝时明露,暮时风。
有一天,看见一个人写,说没有信仰的人,是靠着爱一个人才活下来的。如果说这是真的,那我觉得有宗教信仰的人,也许会心怀另一种相信——人世一场,是是与非非,所有所有的事情,都只是过眼的云烟。(是因缘的有无往复),不真实、不准确,也不可信。
才因此,不深执,不计往。
这样,也许就可以明白,被寄托在那支钢笔上的一点点珍惜和埋藏的心意。
(大约只是前世今生的痴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