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攀高枝高枝跌落,心意冷意冷闪婚

       当时钟指向1979年12月31日夜24点的那一刹,波澜起伏的70年代遂告作别,时光跨入到崭新的80年代啦!

       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打这起,天天在这首歌中度过。

      1980年元旦过后,部队组织开展新兵训练,排长大耳楚永昌朵抽到司令部直属队临时组建的新兵连代理副连长去了。与此同时,干部转业的摸底工作也开始了。

       听说干部科要派人下到连队来搞干部转业摸底,连长老田跟我合计,他说是不是安排让二台长姜景源走,省得老跟他操心。    

       我琢磨了一会说,姜台长是有毛病,我对他也挺有看法的。可是,他兵龄都十好几年了,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家属随军了。他老家在农村,盼随军可是盼得苦啊。我看,还是把他留下吧。正好电四台有个报务员家是哈尔滨的,家里爱人有病生活挺困难的,早就有转业的想法,不如就安排他转业,岂不两全其美啊?   连长说,也行,这样比较妥当。指导员,这次干部转业,我以为你肯定会借这个机会把姜台长给扒拉走了,没想到你考虑的这么周到,真够意思啊。这几天,听说老姜心神不定的,饭也吃不下,估摸是担心自己得转业吧。我说,作为连队主管,咱们对干部既要严格要求,又要关心爱护,要体谅他们的疾苦。如果你同意我的想法,咱们就跟干部科这么谈。不过,你可以先找老姜谈谈,听听他的意见。连长说,行,我抽空跟他谈谈。

       没多久,连队连续接到两份命令:头一个是,大耳朵楚永昌正式接任副连长;二一个是,哈尔滨的那个报务员确定转业。姜台长留下了。

       过春节了。连队一口气杀了自己养的3口肥猪、20只鸡和10多只兔子,还从地方饭店请来两个厨师,里里外外张罗着准备节日大宴一场,好好犒劳犒劳辛苦了一年的同志们。

       除夕那天,连队从下午3点开始会餐,一直干到晚上7点多;接下来又把总机班机房和几个电台的所有值班员替换下来,再接着跟他们热闹。不会喝酒的我,跟大伙你来我往地整了不少白酒。席间,姜景源台长喝的也有点高,他一手端个酒杯,一手抓着我的手使劲儿摇晃,眼圈红红的,反反复复那几句话:指导员,我得谢谢你,俺全家得谢谢你啊!过去我做的挺不对劲的,真对不起你啊!这酒,我干, 您不用喝......我说,老姜啊,我性子有时急点儿,说话也不冷静,咱们是老战友了,原谅吧!好啦,今个过年,不说那些个了,咱们喝酒! 

       新任副连长大耳朵楚永昌也从新兵连跑回连队会餐来了,他跟大伙已经喝了不少了,这会儿也跑过来凑热闹:指导员,咱俩得喝,我不光是代表我自己,也代表我爹敬你酒,给你敬一杯感谢酒。我喝两个,你喝一个,行不行?我说,今个你小子特高兴是吧?这酒,咱就不喝了,等你找到对象,成家那天,咱们好好喝一顿。你现在的任务,第一,带好新兵;第二,抓紧找对象。快30了,对吧?赶紧的吧!大耳朵说,行,哥们放心,没问题.....

       没问题?这话说早了!大耳朵还真的遇到问题了!

       春节过后,听说政治部有个首长的家属给大耳朵介绍了个对象,女孩儿在地方医院当护士,据说女方家境不俗,父亲是个什么局的头头,母亲也是机关干部。女方年纪也不小了,也有二十六七了,她家里的老人着急女儿的婚事,四处托人张罗找对象。相亲前,大耳朵跑来问我这个行不行,看还是不看。我说,我不好说,自己的婚姻大事,爹妈还不能包办呢,还得你自己拿主意。只是,有过前车之鉴,你一定得慎重啊!

       大耳朵终于去见面了。一见,他还真看上人家了。打这起,每逢星期礼拜的,有空就往姑娘家跑,一会买点儿这个,一会儿送点儿那个,打得火热朝天的。那姑娘也算上心,也给大耳朵织了一条毛围巾。

       老话说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啊,你看,这些日子,把个大耳朵美的一天到晚合不上嘴啦。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美了半截儿,这几天大耳朵突然就像霜打的茄子—蔫啦!原来,两个人热乎还没出两个月呢,女方突然提出分手了。

       这天傍晚,大耳朵找到我说,指导员,你无论如何得帮我个忙。女方不让我再去找她了,你陪我去一趟吧,你会做工作,看这事儿还有没有缓?我说,不好说,那就试试吧。 

       当天晚上,没顾上吃晚饭,我便陪大耳朵急忙去了姑娘家。那是市中心青年公园附近的一栋有两个单元的2层小洋楼,在东侧楼门洞口,大耳朵敲了半天门,来开门的是个50来岁的妇人,大耳朵赶紧说大婶儿好,但妇人不是很热情。大耳朵又忙着把我介绍给妇人,妇人边取拖鞋边哼哼哈哈地说,指导员请进吧。一进屋,但见房间宽敞,窗明几净,通红的木地板铮明瓦亮,穿着毛拖鞋,一走一打出溜。沿着楼梯到了2楼,再换拖鞋,进到一个小会客厅,在沙发上落坐。

       尴尬了一会,妇人说,小楚啊,你确实挺好的,又是军队干部,没啥可挑的,俺老两口还真没啥意见,就是俺那丫头觉得你们性格不合,孩子的婚恋大事那得孩子自己做主哇,是不?强扭的瓜不甜是不是啊?所以,这事儿就对不起您了。

       我说:阿姨,他们相处的时间恐怕是有点短,小楚是我们部队非常优秀的干部,人品能力那是没说的,性格也好,时间长了你们就会了解的......

        妇人打断我的话说,小楚是很优秀的,指导员,好姑娘多得是,你们帮他介绍更合适的吧,阿姨我碰着合适的,也帮他找。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心里暗想,这事儿算是完了。

       沉默了一会,谁都没话了,大耳朵脸一阵红一阵白的,那个难受劲儿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我起身告辞。大耳朵有点恋恋不舍地跟我下楼,路过一楼餐厅时,我有意从虚掩的门往里看了一眼,一位老干部模样的人正和一个年轻人喝酒,一个女孩正给他们殷勤地倒酒呢,谈笑风生的。尽管声音不大,可声声锥心,这会儿,大耳朵窘迫极了。

       在回营区的路上,大耳朵问我,咋办?我说,看来,这高枝真的是攀不得哦!要是换成我的话,今天我绝对不会来的。哼,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剜这棵草!

       话虽这么说,可是,大耳朵还是没有转过这个弯儿来,回来后就病倒了。

       五一节前,我的工作发生了变动,离开了与战士们摸爬滚打了一年多的连队,师里调我到师下属的驻扎在几百里外的另一个城市的57高炮团当组织股长去了。一下去,正赶上军区要开正规化管理现场会,屁股还没坐稳,便又开始忙碌了。因为工作紧张忙碌,离家路途又远,所以仨月俩月难得回师部的家里一趟,因此,连队的事儿知道的渐渐也少了。

      10月中旬的一个周末,我突然接到大耳朵的电话,说他已经结婚了,是国庆节期间回老家办的。这个周日,他想找几个要好的老乡聚聚,庆贺一下。听了大耳朵这么一说,我先是一愣,继而赶紧请假,就是再忙,也得回去看看大耳朵祝贺一下,毕竟这是他的人生大事啊。    

       一大清早,我就坐火车,换汽车 ,回到住在师部大院的家里,已经是偏晚了。大耳朵在租用的一间民居里摆了一桌酒席,我进屋时,他邀请的老乡呼呼啦啦地已经来了,十多个人围着饭桌正搁那吵吵巴火地臭白话呢,屋子里烟气刚刚的,瓜子皮、橘子皮和破糖纸扔的满哪都是。

       我问,新媳妇呢?大耳朵说,今天她不舒服,搁里屋躺着呢。说着领我走到里屋,对躺在床上的女人说,小蓉,这是我的老乡,原来俺连的指导员,我的老领导。

       看来,那个叫小蓉的女人就是新媳妇了,披头散发的,面相有点阴。只见她欠了欠身子,脸上挺冷的,哼哈了一句,又躺下了。大耳朵看她不太热情,赶忙打哈哈说,老班长,就等你开席了,咱们喝酒去吧!我说,你爱人不舒服,用不用去医院看看?要不让你嫂子过来看看也行。大耳朵说,不用不用,啥事儿没有,老班长放心好了。

       那年头没啥好吃的,木耳炒肉,炸虾片,盐炒花生米,粉条子炒肉,摊鸡蛋,干豆腐炒尖椒.....大耳朵凑凑乎乎地弄了10个菜,开喝了。

       呜嗷带喊地酒过三巡,有个老乡嚷,大耳朵,这是喜酒吧?嗯?新媳妇咋不来敬酒啊?啥意思啊?啊?她不来敬酒,俺们不喝啦!一帮人跟着起哄,不喝啦,不喝啦。

       大耳朵挂不住了,起身去喊媳妇。人没喊来,俩人在里屋干上仗了。只听哗啦一声,一个水杯摔到地上了。那个女人嗷地一嗓子连珠炮般地喊起来了:德行!你跟我厉害啥?啊?你脾气不小啊,学会摔东西了,摔吧,我看你趁什么!我有病你知道不?啊?一个老乡聚会,用我陪什么陪?你瞅瞅造的,里屋外头都让你们造乱套了!一天到晚都累死我了,你管过啥?啊?你给我出去,我要睡觉,哼......

        屋子里空气凝结了。老乡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看来这酒宴是没法儿往下进行了。我站起身来,跟大伙说,酒喝得也差不多了,咱们走吧。我又进到里屋,只见满地碎玻璃碴子,两人虎视眈眈,好像还要继续战斗。我说,永昌啊,你不该发脾气啊,弟妹今天身体不舒服,你得体谅才是啊。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撤了,你们就早点休息吧。

       女人没吱声,大耳朵连忙出来送我们,那个难堪劲儿,真难受啊!

       走在回营区的路上,我断断续续地听老乡说了一堆大耳朵的婚事和他媳妇的情况。这女人原来是市歌舞团跳舞的,后来转行到文化局下面一个单位当了个什么辅导员,跟个秧子似的,一天扭B晃腚的穷得瑟。也不知道谁给大耳朵介绍这么个千金小姐,两人认识才三四个月就急急忙忙结婚了,大耳朵这是饥不择食啊!还有个战友骂骂咧咧地说,啥玩意啊,你瞅瞅她那个熊名,叫什么石芙蓉,大耳朵怎么摘了这么一朵烂花呢,德行!

       唉,大耳朵啊大耳朵,往后,你的日子可咋过啊....

  

14.刁蛮妻生非惹事 ,大耳朵怒掴泼妇       

  俗话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刁婆娘。

  这石芙蓉果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大耳朵自打和她结婚起,就没过一天省心的安静日子。

  这女人好穿,一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星期礼拜的,便一步一扭地到师部大院逛军人服务社。脚上穿的那双高跟儿红皮鞋,脸上架的那副茶色大墨镜,脖子上捆的那条花纱巾,在青一色军绿的营区里格外扎眼。大院里的干部战士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她满不在乎,感觉那是非常的好。大耳朵提醒她几句,她眼一立:怎么地,这叫情趣,这叫气质,懂不?

  这女人爱吃,一天到晚的花生瓜子水果糖不离嘴儿。晚上靠在床头捧本书,一边看一边嗑瓜子,瓜子皮吐得可地都是,大耳朵刷完碗,还得撅个腚给她扫瓜子皮烂糖纸。就这样,大耳朵还不能有怨言,只要脸色稍稍有点不高兴,她就甩脸子:我一天上那个破班儿忙得要命累得要死,回家还得看你的小脸子啊?要是有能耐你给我调个好工作啊?人家卢宁宁的爱人把她整到文化局机关了,特别清闲自在,谁都羡慕。我呢,蹦蹦哒哒成天哄孩子玩儿,我早就腻了!你要是给我弄个好工作,我天天供你当大爷!就这么着,俩人争吵不断,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仗,战火频仍,连绵不断。

       后来听老乡们讲,他们曾经发生过两场闹得不可开交的恶战。

       头一回干仗,是发生在石芙蓉宴请密友的那一次。

       有个星期天,石芙蓉心血来潮非要请几个在歌舞团时的密友吃饭,头好几天就让大耳朵买菜割肉的紧张罗,并叮嘱大耳朵一定弄好,别抠抠嗖嗖水水汤汤的让密友们看不起咱,记住没? 

       那个星期天的下午两点来钟,客人陆陆续续的到了。先来的是卢宁宁和她丈夫吴大个。这吴大个相貌魁梧英俊,有一米八的个头,一进大耳朵租住的那个平房的低矮房门,脑袋咣地一下撞到了门框上,前额顿时鼓起个包。卢宁宁石芙蓉赶紧上前看那鼓起的大包,吴大个连说没事没事儿。石芙蓉满脸挂不住地说,你看这事儿弄的!都怪俺家老楚没能耐,租了这么个破房。吴大个连忙说,挺好挺好,这房拾掇的挺干净的嘛。卢宁宁也说,你家老楚哪天提拔了,说不定住小楼去哪!石芙蓉一撇嘴:就他?我还不得住一辈子平房啊。

       说话间,客人陆陆续续到了,有王津津、陈娅、慕小曼以及他们的爱人。加上先到的卢宁宁和吴大个,总共八位客人。

       大家依次落座,石芙蓉陪着他们高一声低一声嘻嘻哈哈地说笑,大耳朵在厨房叮叮当当地掂勺炒菜。王津津的爱人徐胖子是南山宾馆的科长,一个肥头大耳得得瑟瑟的社会油子。那时候瓶装白酒不好买,餐桌上放着大耳朵托人买的两瓶二锅头。徐胖子拎起来看了看说,二锅头?这酒难喝啊,上头。酒不好买找我呀,我那啥酒都有,咱们进价拿,信不?石芙蓉脸一红,王津津赶紧捅了捅徐胖子,吴大个也赶忙岔开话题。

       菜上的差不多了,开喝了。大耳朵和媳妇石芙蓉一起给大家敬酒,然后,一伙人呜嗷呜嗷地干上了。不一会儿,大耳朵又端上来一个菜,乐呵呵地说,我给贵客们上个葱烧海参,这玩意我不怎么会做,甭管好赖大伙尝尝吧!那年头海鲜是稀罕物,女人们一听都高兴了,一边说看人家芙蓉请客就是有档次,一边纷纷伸筷子夹海参。徐胖子没动筷儿,满脸不屑地说,你们这就不明白了吧,这不是海参,这叫海茄子。石芙蓉一听顿时羞红了脸,冲着大耳朵就是一句:你显摆啥啊?人家姐姐姐夫们啥没吃过?真是的!场面一下子尴尬住了。吴大个赶忙圆场:一样,一样,都是海鲜,咱们趁热赶紧吃。

       说话间快四点了,大耳朵站起来说不能久陪了,今晚连队是我值班,我得赶紧走了。徐胖子说,老弟你再喝一杯放你走。大耳朵说,不能喝了,值班不能喝酒的。徐胖子说,我说话老弟不高兴了吧?王津津冲着她爱人徐胖子嚷,就你多嘴,管点儿臭鱼烂虾的跑这来逞什么能啊。石芙蓉对大耳朵说,你能不能不去,要不找个人替替你?大耳朵说不行,说了声大家慢用,推出自行车骑上回连队去了。

       宴聚不欢而散。石芙蓉气坏了,一宿没睡好觉,她觉得大耳朵给他丢人了,这顿饭等于白请了。第二天晚上大耳朵回家,便把气都撒到大耳朵身上了,吵了个天翻地覆。

      这两口子第二回干仗,干的有点出格了,有点大发了,石芙蓉还闹到部队去了。

      石芙蓉怀孕了。这时大耳朵已经30来岁了,妻子怀上了孩子,自然是喜不自禁,忙里忙外的百般呵护。可是,大耳朵不久要随连队出去野营训练,便把母亲从老家喊来照顾媳妇。老太太在老家临出家门,大耳朵他爹楚大鞭子再三嘱咐老伴,城里的姑娘娇性,脾气也不大好,要好生的照顾,小小不言的事儿千万别计较。老太太一个劲儿说,没事没事,我不看媳妇还看孙子呢。所以,老太太一来,对石芙蓉就像对待自己的闺女一样,悉心照料,生怕哪块儿照顾不到。开始的那些日子,婆媳俩处的还行,可越到后来,越整不到一块去了。

       石芙蓉的妊娠反应是有点重,为这,她便索性请长假不上班了。她的脾气也越来越大,渐渐对婆婆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了。不是挑饭做硬了,就是挑碗没刷干净了。从开始的摔摔打打,到后来鸡毛蒜皮地找茬跟老太太吵。她家住的平房没有室内厕所,以前出恭无论白天晚上都是到外面的旱厕所去解决。现在,这石芙蓉晚上也不到外面上厕所了,屋里拉屋里尿的,老太太天天早上还得给她倒尿盆子。有天刮大风大下雪,老太太早晨倒完尿盆子便拿回屋里刷盆,石芙蓉火了,大吵起来,说你们农村人太不讲卫生了,不良习惯太多了,吵到最后还把婆婆没刷完的尿盆子踢出了门外,气的老太太跑到房山头站在雪地里搁那抹眼泪,连邻居都看不下去眼了。即便大耳朵抽空回家看看,老人也从来没有跟儿子说过媳妇的半点不是,怕儿子两头受屈,忍气吞声的自己憋着,偷偷地自个掉眼泪。

       一个月过去了,大耳朵随连队完成野营训练回来了。这天是星期天,石芙蓉说想吃酸菜粉儿,又说还想吃西瓜。大耳朵跟邻居家要了几棵酸菜,让母亲先切着,自己出去想法淘腾西瓜。那年头,3月份青黄不接的上哪去买西瓜啊?不去买,媳妇就会闹。部队招待所管理员告诉大耳朵,估计南山宾馆能有西瓜罐头,是接待来宾用的,不知道能不能卖给你。大耳朵赶紧赶到宾馆,求了徐胖子帮忙,果然拎回来两瓶西瓜罐头。晚上,酸菜粉端上桌了,石芙蓉捧着个罐头吃里面的西瓜。吃了几口,皱着眉头说:你买的是啥玩意啊,真难吃。大耳朵跑了大半天了,好不容易买回来了,听她这么说话,觉得不大顺耳,便说,这时候能吃上这个就不错了,咱就将就着吃吧。

       毁了!一句话把媳妇惹炸了,起身把罐头里的西瓜哗啦一下倒进了垃圾桶里。婆婆说,别倒了啊,那么稀罕的东西,扔了可惜了的呀。大耳朵也说,咱别糟践东西啊,你不吃别人吃嘛。石芙蓉立刻蹦起来了,说半瓶破罐头值得你们娘俩跟我干仗啊?欺负我娘家没人咋地?大耳朵也火了,两人越吵越凶,没想到石芙蓉一把掀翻了桌子,桌上的酸菜粉和米饭全扣在了地上。接着,又扑过来跟大耳朵撕扯起来。大耳朵妈赶紧过来拉架,石芙蓉竟然冲着老太太喊:这是我的家,你们不愿意待都给我滚蛋!

       太不像话了,儿媳妇竟动手打人张口骂人了!真是撕破脸了!大耳朵妈一下子惊呆在了那里。此刻,大耳朵怒火冲天,他再也忍无可忍了,兔子急了也咬人啊!只见他抡起巴掌,狠狠地抽向那张疯狂的已经扭曲变形的粉脸......

       事情闹大了!大耳朵一怒之下,骑车回连队了;石芙蓉披头散发地跑去部队找头头告状去了;把个泪眼汪汪的老母亲扔在了杯盘狼藉的屋子里.....

 

15. 石芙蓉偃旗息鼓,楚永昌因公负伤 

      石芙蓉撕破脸皮这么一闹,副连长大耳朵楚永昌被彻底激怒了。他怒气冲冲地骑车回到连队,刚到连队宿舍的楼门口,就迎头碰上了新任连长柳绪轩。

      原来。老连长田学禄刚刚调到师农场当助理员去了,通信科参谋柳绪轩便下到通信连来接任连长一职。

      这新任连长柳绪轩是条山东汉子,性情豪爽,为人仗义,说话办事雷厉风行,还真有点儿军事指挥员的风度。他早就听说过大耳朵楚永昌找了个操蛋的媳妇,有事没事的总是穷作,暗地里曾为大耳朵气不忿。

      两人边往楼上走边听大耳朵说了家里刚刚发生的这场冲突,柳绪轩立马火了:这老娘们儿也太不是物了,要是搁我,早给她踹了。不好好过日子,一天到晚惹是生非,这日子还有法儿过吗?!大耳朵怒气未消,愤愤地说,真他妈的气死我了!明天我就找政工科去,跟组织上申请,不过了,坚决跟她离!

      两人正说着呢,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响了,柳绪轩一把抓起电话:谁?什么事儿,我这忙呢,赶紧说!  电话那头说是值班室,说你们连楚副连长家属正在营区门卫哭闹呢,嚷着要找部队首长,让不让她进来?柳连长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么晚了她找首长干什么?不让她进!你就告诉她,有事明天再说!扔下电话,柳连长跟大耳朵说:你看看,还打上门来了,你说你怎么摊上这么个胡搅蛮缠的媳妇啊?我看,今晚你先好好休息,明个你找顾科长好好唠唠吧,让他帮你拿拿主意,看到底怎么办好。

       那石芙蓉在营区门卫值班室碰了个硬钉子,气哼哼地扭身回娘家去了。

       这一夜,大耳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第二天早晨一上班,他就跑到政工科找老指导员顾金方来了。原来,政工科的领导也调整了,老科长吕祥庚病退了,副科长于眼镜调到管理科当科长去了,顾金方便从师教导队调回政工科当上了科长,科里的张干事接任了副科长。

       大耳朵楚永昌把昨晚家里发生的事儿一来二去地汇报了,顾科长听了沉思了一会儿,对大耳朵说:我看啊,你这次的个人问题处理的有些欠妥啊!先前小珍儿的事儿怪不得你,那是你家老人包办的结果。可这回的婚姻问题是你自己没把握好啊,找对象怎么就那么草率呢?刚刚处了几个月,你急着结什么婚啊?你说你想离婚,可离婚也不是一件小事儿啊,你媳妇都怀了几个月了,这可不是你说离就离这么简单啊。大耳朵问,老指导员,那你说我该咋办好啊?顾金方说,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把你媳妇找来,我和你们一块儿唠唠,如果能够做通她的思想工作,如果她改掉毛病好好过日子,你就应该允许她有个改过自新的过程;如果她仍然我行我素,继续胡闹,那咱就再合计怎么办。你看这样行不行?大耳朵说,我听老领导的。

       当天下午,顾金方就派人把大耳朵和石芙蓉先后请到了办公室,先是批评了大耳朵打人不对,接着又教育了石芙蓉一顿。刚开始,石芙蓉还强词夺理地拔梗梗儿,顾金方沉下脸来告诉她,你要是再有事没事儿地吵闹,影响了部队干部的工作,那我就只好找你们单位领导了。石芙蓉听说部队首长要找自己单位的领导,害怕把事儿捅到单位去,便立刻软了下来,连忙擦了擦眼泪说,其实俺家永昌挺好的,家里家外啥都不用我操心,班儿上的同志都说我找了个好对象。昨天的事儿都怨我性格不好,不该和他拌嘴吵架摔东西。她一再允诺,今后保证好好过日子,好好支持永昌的革命工作,请部队领导放心。

       你还别说,顾科长的当头棒喝还真起了作用,石芙蓉不仅偃旗息鼓了,还亲自来连队把大耳朵接回了家,又破天荒地领着婆婆出去洗了回澡。一场家事风波暂时平息下来了,大耳朵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干工作了。

       冰雪消融。山花渐开。

       春天,已经姗姗地走来。

       师司令部直属队在城郊的清水湖畔选了块地,新建起了个小农场。直属队几个连队分别都设立了生产点儿,每个连队抽几个战士,在这养猪养鸡种菜。通信连的生产点儿紧靠湖边,后身是郁郁葱葱的杨树林子。副连长大耳朵楚永昌分管连队的后勤保障,从选地址,到砌猪圈,围鸡栏,扣大棚,他每天都亲自领着战士忙乎。很快,基建工作初具规模,猪仔鸡仔也都抓来了,大棚里也撒下了各式各样的菜籽,等五一一过,天气转暖,连队逐渐就可以吃上新鲜蔬菜了。

       1981年4月30日,必定是个令人刻骨铭心的日子。

       这天正午刚过,老天突然变了脸。浓云密布,狂风卷起沙尘刮得昏天暗地。管理科长于眼镜带着几个连队的副连长、司务长乘车去司令部的清水湖生产点儿,一是慰问几个连队过节不能回师部大院的战士们;二是检查一下生产安全,这是每逢节日领导们必做的事情。作为通信连的副连长,大耳朵楚永昌也随车前往。

       风太大了,30多公里的路程,解放车竟开了一个多小时。

       大耳朵和连队司务长下车来到连队的生产点儿,眼前的情景让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猪圈的顶棚刮歪了,一帮猪仔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塑料大棚的塑料布也刮翻了,连队生产点儿的几个战士正在手忙脚乱地忙乎呢。那可是全连一个春天的心血、一个夏天的希望啊!大耳朵赶紧领着司务长上手和战士们一块抢修,一会功夫就汗流满面。眼看着猪圈和大棚就要修好了。

       风越刮越大,呜呜地嘶鸣着,刮得人睁不开眼睛站不住脚。突然,一棵又高又粗的枯杨树,被狂风拦腰刮断,一下子砸向忙碌中的大耳朵,他被压在重重的树干底下,顿时人事不省,鲜血从耳孔鼻孔流了出来。

       解放车在狂风中疾行,于眼镜带人紧急把受伤的大耳朵副连长送往就近的市第五人民医院抢救。

       市第五人民医院迅即组织最好的专家开始抢救。

       手术室门口,红灯亮起:正在手术中。

       管理科长于眼镜万分焦急地一遍遍询问院长: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院长表情凝重:我们会全力以赴,会全力以赴的....

       开颅.....

       输血.....

       大量输血....   

       血源告急:五院血库的备用血浆已经全部用完了,怎么办?

       管理科长于眼镜急了,一面派人马上给师里打电话告急,一面撸起了袖子,前来的干部战士们都纷纷撸起了袖子。

      于眼镜和战士们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流进正在手术中的大耳朵的血管里。

      师司令部参谋长闻讯火速赶来;

      政工科长顾金方带着通信连长柳绪轩他们火速赶来;

      大耳朵的媳妇石芙蓉也哭着赶来了....

      天黑了。下雨了。风裹着雨越下越大。惊雷一个接着一个地咔拉拉炸响。闪电透过窗子,把医院的走廊照得惨白。

      几十双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注着手术室红灯下的那扇门,万分焦急地等待着,祈祷着......   

  

 16.好男儿以身殉职  楚永昌叶落归根

                           — 一个不忍述说的故事结局

       1981年4月30日深夜。

       那是一个雷电交加大雨如注的午夜。  57高炮团共青团第七次团员代表大会召开在即,作为本部队团工委副书记的我,此刻正在带领组织股的干事们挑灯夜战,突击加班准备内容繁多的会议材料。

       突然,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急促骤响的铃声在午夜里格外刺耳。接电话的冯干事告诉我,是师部通信连连长找我的电话。

       这么晚了,通信连长柳绪轩突然打来电话,肯定有什么紧急事情。顿时,一丝不祥的感觉突然掠过脑际。

       什么?大点声!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风声雨声中,一声惊雷在窗外炸响——副连长楚永昌没了!

       电话线路突然中断了,我拼命回叫,可再也挂不通了!

       我顿时惊呆在桌前,泪水涌出眼眶,手中的电话听筒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啊?!春节我回师部时看到他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说没就没了啊?!

      我的心悬在半空,我必须得赶回去,一刻也不能等了。

      我用电话把政治处主任从睡梦中叫醒。请假。连夜去火车站。

      站台上空空如也,已经没有去师部驻地城市的夜车了!

      情急之下,我不顾一切地跑去找到值班站长。随即,我登上了一列开往师部驻地城市方向货运列车的尾车。

      5月1日上午,我终于赶到师部大院。通信连长柳绪轩正领人张罗后事,他一见到我就哭了。他边哭,边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大致跟我说了一下。我的泪水止不住地顺脸流淌。

      我哽咽着问,现在他人在哪里?赶紧领我去看看永昌。连长柳绪轩带我冒雨驱车来到第五人民医院。

      五院的太平间是一间平房,门锁着,看门儿老头不知道忙什么去了。我顺着柳连长的手指透过房檐下的小玻璃窗往里看去,地中间的一个台子上楚永昌安静地躺着,一条军用棉被遮住了他的全身,我看不见他的面容,甚至看不见他的手和脚。瓢泼大雨中,我使劲擂打着那扇小窗户,一遍遍喊着:永昌老弟,你怎么了,啊?你醒醒啊,啊?你说话啊,啊?你不是总爱和我开个玩笑吗?你不是总说我老训你吗?我来了,你怎么不说话啊?啊?永昌老弟!永昌!永昌啊......

      止不住的泪水裹着雨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流进了我的嘴里,流进了我的颈窝里,流进了我悲痛欲绝的心里。

      大耳朵楚永昌的母亲已经几次昏厥了;他的媳妇石芙蓉也已哭成了泪人,米水不进,一卧不起。部队已经派出了连队战士和随军干部家属日夜安慰、精心地照顾和料理着。我和爱人也一直陪在她们身边。

      大耳朵的父亲、姊妹和几位亲属正在从老家赶来部队的路上。

      追悼会定于5月4日上午举行。极其不凑巧的是,我们57高炮团的团代会也恰恰是同一天开幕!我是团工委副书记,要主持大会,要致开幕词和闭幕词。

      5月3日,我万般无奈地踏上返回部队的列车。

      5月4日,团代会如期召开;

      团代会一结束,5月5日,我又被抽调去军区炮兵教导大队学习去了。

      令我抱憾终身的是,我竟然没有看到我亲密的战友、我的老乡、我的老搭档大耳朵最后一面!!竟没有亲自送亲密战友人生之路的最后一程!

      5月下旬,爱人从师部的家里给身处滨城教导大队的我打来电话,详尽地告诉了我始终惦记的几件事:

     ----大耳朵被定为因公牺牲,部队给予了比较优厚的抚恤待遇;

     ----大耳朵家人一直在和石芙蓉商量,恳求她留下腹中的孩子,石芙蓉暂时还没有表态;

     ----大耳朵父亲母亲都病倒了,部队安排住进了医院,所需费用全部由部队负担。

       8月中旬,我在炮兵教导大队的学习结束了。返回部队时,我特意拐回师部大院,一下车,我直奔那间大耳朵租住的小平房,我想看看他家的老人,我想看看那个喜怒无常可又令人怜悯的石芙蓉。

       但,我扑空了。一把铁锁挡住了我的脚步,平房里早已人去屋空,挂满灰尘的厚厚的窗帘遮住了我的视线,我不知道这间屋子里曾经又发生过什么事情。

       后来我听说,大耳朵的父母办完后事就走了,带着装有儿子骨灰的小木盒,带着无限的悲戚,回到了那个生他养他的叫做杏树沟的小山村,一片飘零的叶子,终于归根了。

       后来我也听说,石芙蓉最终没有留下腹中的孩子,她是流着眼泪做掉的,过后又大病一场。大耳朵的家人和部队战友有些不满,他们觉得,夫妻一场,不管怎样,总该给大耳朵留下一条根啊。我想,他们这种心情我真的非常理解,这是人之常情;但我也非常理解石芙蓉,因为,万般痛苦中她下这个决心该是多么不容易。她还不到30岁,她有自己的选择权利,她未来的路还很长,她毕竟还要重新生活。

      ......

       岁月如梭,近40年的光阴转瞬间过去了。这些年,为事业披星戴月,为生活奔波劳碌,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渐渐的老了,头发一天天白了。梦里常常会梦到大耳朵,梦到那些风风雨雨的军营旧事,甚至常常会泪洗苍颜。

       每每想起大耳朵,当年我们风雨同舟朝夕相处时的那些画面总会一幅幅地在我的眼前回闪——

       我和程胖子干仗那个夜晚他劝解时嬉皮笑脸的面孔;

       仓库险些失火时他冷静机智的面孔;

       小珍儿出走那天晚上他万分焦急的面孔;

       节日会餐他给我敬酒时恳切的面孔;

       老乡在他家聚宴时他无比尴尬的面孔.......

       直到今天,他的音容笑貌依然就在我的眼前,依然那么鲜活与生动。他的容貌,永远定格在30岁的青春年华里,永远留在我的心里。

       眼下,当我的这篇文章即将封笔的时候,已经是朔风呼号大雪纷飞的严冬季节了。而今已赋闲在家的我,此刻望着窗外的漫天飞雪,又一次想起了故乡,想起了大耳朵,两行热泪流过我苍老的面庞。我在想,明年春天,我或许应该回故乡去一趟,去看看阔别几十年的故土乡亲,去看看长眠于杏树沟山岭上的亲密战友大耳朵,去看看他那也许依然还在的老爹老娘.....

      哦,几十年过去了,依然难忘培育我成长的连队!

      哦,几十年过去了,依然难忘我亲密的战友大耳朵!!

      大耳朵战友啊,天堂里也许没有坎坷、苦难与烦扰,愿你在天堂快乐!

 

 后 记 :关于“大耳朵”的话题及其他 

     《俺连有个大耳朵》今天终于封笔了。我是在时而快乐、时而难过、时而纠结、时而犹豫的复杂心情中断断续续完成写作的。

       我写此文并把它发出来的目的,只是为了与战友们共同追忆四十多年前那段难忘的军旅时光,共同追忆我们挚爱的战友,共同分享往昔的苦与乐。在本文写作的过程中,得到了许多战友朋友的热情支持和鼓励,没有他们的支持和鼓励,我恐怕很难有信心把这么长的故事写完。这里,我有理由真诚地道一声:谢谢!    

       在读过这篇文字的朋友中,有人询问,大耳朵的故事是不是真的?他的命运为什么那么坎坷?我可以告诉大家的是,这些人物都是有原型的,故事基本都是确有其事的,只是为了增强作品的可读性和人物塑造的典型性,适度进行了艺术加工,同时,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隐去了人物的真实姓名。所以,今天呈现在读者面前的人物和故事,已经不是现实生活中具体的哪一个人哪一件事,而是众多人和事的结合体。这是符合关于艺术源于生活、艺术高于生活这一创作基本原则的。我也曾做过特别声明,希望看到过这篇文章的读者万勿对号入座,假如偶有雷同,那就纯属巧合了。

      有朋友说,大耳朵是个好人啊,作者别把他的结局写的那么惨吧。我非常理解大家对大耳朵的喜爱,读者们一直在关注他的命运,真诚希望好人好报。可是,生活是无情的,大耳朵无法躲开悲剧性的命运,我也无法改变他一生坎坷多舛的命运。在此,我也希望大家予以理解吧。

      我们头上的天空,不会总是艳阳高照,也会时而风雨,时而阴霾。但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勇敢地生活下去。我坚信,未来,依然会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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