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意嫁到上水村整整十个年头了。温柔贤惠貌美如花的她是村里最有福气的女人了,丈夫武金像女儿一样宠她,公婆像女儿一样疼她,女儿凡凡跟她一样漂亮懂事,她成了上水村所有女人人人羡慕人人嫉妒的小媳妇儿。不管人前还是人后,大家都笑称她柳娘娘,她也优雅的一笑。

  好景不长,在凡凡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武金帮哥们拉土垫路,三轮车的一侧后轮滑进了沟沿,整个车倒扣进六米深的大沟,命虽保住了,却丢了两条腿,他和那个哥们的所有积蓄都送了医院,幸福的小窝成了烂泥潭,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武金这一劫可惨了,老爹老妈一边照顾他,一边帮如意干活,一边带凡凡忙得不可开交,整天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三年的时间就苍老的像武金的爷爷奶奶,看着都心疼。凡凡小学毕业那年春天刚种完地,就一个心脏病突发,一个脑出血,丢下了武金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两个老人出殡那天,武金哭得震天震地,连滚带爬的追到了大门外,喊着不活了,头使劲的撞棺材,弄得头破血流,满身是土的被人抬回到炕上,晕了过去。凡凡哭得嗓子也哑了,满屋满院的人都哭了。如意更是六神无主的哭着,还要硬撑着张罗着,身子软绵绵的替武金扛着幡被左右两边人架着拖着送公婆上路。

  此后的日子更难过了,最苦的就是如意了,地里活家里活一股脑的都落在她柔弱的肩上,压得她焦头烂额,没日没夜的摸爬滚打。以前享受百般宠爱的娇娇女过得苦不堪言,经不起这样折腾,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自己命苦,常常是头发乱了也不梳了,衣服脏了也不洗了,粉白的脸蛋也不水灵了,成了可怜兮兮的黄脸婆,村里人见了都叹气,柳娘娘咋就成了奴才了,作孽呀!

  天还没亮,没睡够的如意打着哈欠爬起来做饭喂猪喂鸡,帮武金换了尿垫,把脏衣服扔进盆里,胡乱的撒一把洗衣粉,忙得几乎要跳起来,边忙边喊凡凡扫院子,回头放桌子要吃饭时看到凡凡脚蹬着门槛,靠着门框抹着眼泪说不吃了,要迟到了。疲惫的如意顿时火焰升腾,怒从心起,没好气的吼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我都要累死了,你还觉得委屈了,不想吃就给我滚。”凡凡哇的一声大哭,抱着书包跑了出去,武金看着老婆孩子又心疼又上火,不由肝气横生,把水杯使劲砸到饭桌上,手心被碎片扎出了血,大声喊道:“这日子没法过了,都滚蛋吧!”如意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怒气冲天的一把掀翻了桌子,盘子碗筷滚了一地,饭菜撒到雪白的墙上,乱花花的,此刻两个人都怔住了,而后不约而同的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相互抱着大哭起来。

  最关心如意的就是她娘家弟弟如风了,常常从下水村跑过来帮忙干活,可时间长了也不是办法,他家里也有一大摊子活呢,如风跟媳妇凤兰商量让姐姐离婚,再找一个,然后再共同养着姐夫跟凡凡。刚开始如意和武金脑袋晃得跟吃了摇头丸一样,坚决反对。时间一长,实在经不起繁重的负担和村里人的劝说,同意了,弟妹凤兰就把她光棍表哥大顺介绍过来。虽说大顺的相貌像土里挖出来的土特产,说话笨拙,可身体挺棒的,人也憨厚。如意想想她跟武金的状况也没资格挑三拣四的,只好点头。后街的李四婶做中间人安排武金住到里间的小屋,凡凡上初中住校,如意和武金先不急着办离婚手续,过段时间看情况,要是能过得下去,再离,然后跟大顺领证。

  刚开始的一个月里,三个人都很尴尬,彼此对视很不自然,也不好多说话。武金表面虽然风轻云淡的,可心里却波浪滔天,凡凡月末回来就一声不吭的躲进武金的小屋里,如意和大顺俩个处处加小心,生怕出了什么差错,夜里睡觉更是紧张的像是做了贼一样,不敢出一点点响动,真是谁难受谁知道啊!所有人心里都在拧着一个苦涩的疙瘩。时间久了,武金难受得像条可怜巴巴的受了伤的狗,就想哀嚎,可又不能。实在憋不住了,就用膝盖在炕上爬来爬去,屋里没人的时候,唱两嗓子京剧打虎上山:“今日同饮庆功酒,壮志未酬志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还没唱完就泪雨滂沱,嗓子像被塞进铅球给噎住了,而后就双手攥拳左右开弓的捶自己的脑袋……没几次就被如意和大顺发现了,相对无语,一来二去的武金病倒了,过去坚强的汉子现在成了豆腐渣,再后来大顺走了,武金又搬回大屋里,凡凡也有了笑容。

  农村比不得成里清闲,杂七杂八的活太多,如意当然是撑不住的,就去找后街的李四婶商量,拨出两亩地来给西头的二军,让他帮着武金种地收秋,这样一来如意就轻松了许多,加上她弟弟如风和武金的那个哥们偶尔来帮忙,如意就有更多的空闲时间照顾武金,家里家外收拾的利利索索,干干净净,久违的笑容又回到了全家人的脸上。渐渐的,往日娇气的如意不再哭泣抱怨,渐渐的,往日走路四平八稳的如意现在脚下生风,渐渐的,往日优雅的如意现在大说大笑,渐渐的,往日的宅女如意现在办事比男人还闯荡。村里人都感慨,过去的柳娘娘,现在像大老爷们一样,成了女汉子!

  上水村的柳娘娘成了柳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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