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知道梅静擅长写小说散文,也读过她的作品《因为爱的深沉》、《如山若水》,还参加过她的作品评选。但在去年,听说梅静正忙着采风,在写一本关于民间工艺的书。民艺的采录与小说的自由编排、散文的情感表达不同,涉足民艺,少不了纪实,少不了技艺的探究和史料的钩沉。同是文字写作,却如同体育活动中的打篮球与打乒乓,是另一家功夫的另一码事。

      很快地,收到了梅静的书稿,自是急切地打开。读着读着,不由得想起了一句古语:“开池不待月,池成月自来”。感慨也由此而生,顺手写下了一句话:“在这本书里,我们看到了扬州的人文和历史,以及扬州人的生存智慧和生活方式。” 

       后来,曾任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的冯骥才先生看到了梅静的书稿,也有感慨:“一生一念,一物一心。《念物记——扬州手艺人》以温暖而细腻的笔触,写出了手艺中所蕴藏的精神和情感,为传统文化的传承提供了颇有价值的文本。” 这些褒赞之语都可谓是“池成月自来”,印在了装祯精美的书封上。特别是冯先生的话语,当是点晴之笔,道出了梅静这本书独特的意义和价值。

       这些年,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加快,民间手工艺正在急剧萎缩。尤其是在城市,高楼大厦越来越多,而民间艺人却是日渐凋零。这一趋势,当下正在持续,虽说有非遗保护项目,也有非遗保护的管理机构,却是未能真正化解“人去艺绝”的窘境。在这样的情境下,梅静将写小说、写散文的视野转换到民艺领域,关注身边的传统文化,关注知名或不知名的手艺人,并且坚持数年,做田野调查和民间采风,这自是一种文化人的自觉与担当。

       "田野调查”和“民间采风”,说起来容易,听起来似乎还有些浪漫和自得,然而真正投身其中,伴随着的一定是奔波、辛劳和经年累月,抑或,还不被他人所理解。正如梅静在《后记》中所言:“有人说,在凡事都讲效益的今天,我这样的写作有点不值。” 但她却有另外一种认知:“我觉得自己收获了很多。每一项技艺,都如同一扇神奇的窗户,引领我走进传统文化的广袤天地,使我不断地增长见识。每一次与艺人的对话,又仿佛是一次灵魂的洗礼,让我懂得了什么是心中有念,什么是秉烛前行。” 这些认知,对梅静来说,其实也是一种“池成月自来” 。

1590162187546030.jpg       (曹永森和梅静在探访民间手艺)

       通常,我们读实录类的文章,思维多是理性的,文字也多平直质朴,整本书看下来,如若不是为了研究,很难有阅读的快感。梅静的笔触,却让我们看到了实录类文章的又一种讲述方式,她的文风和文采,使得客观的描述有了温度,冰冷的物质有了情感。比如她写雕版印刷,就有这样一段文字:“‘作孽,作孽啊!’寺庙围墙外,飘来一声痛彻肺腑的叹息。这,是为了那些被弃如敝帚的木板而生的叹息。因为,那些不是普通的木板,而是承载着扬州乃至中国千年文脉的雕版! ” 


       写物如此,写人更是情感横溢,如歌如泣。比如,她写一位修复古书的年轻人﹕“在很多人的眼里,王军是清苦的。来扬州七年,他的小店几经辗转,才在皮市街的一处平房里落了脚。房子老旧,冬天,人在屋里站一-会儿,脚板就会变得冰凉。但王军在这里,时常一待就是一整天。 修书、做书都是耗费时间的活,王军的年华,就在这小小的屋子里,慢慢流去。”

       又如,她写一位制笔的老艺人:“辞别时,我掏出钱包,买下了整整两打的毛笔。我知道,或许下一次,我就寻访不到老梅的笔摊了,但这些笔会陪伴着我,让我时常想起这位老人,以及他与笔的半世情缘……”

        这样的文字在书中还有许多,慨叹由衷,情由心生。读着读着,会让人闭目沉思,甚而掩卷嘘唏。

1590162253135898.jpg       (刊登于2002年5月21日《扬州晚报》的书评)

       读了梅静的这本书,让我们看到了文学作者别具的一种特质。由此,不由得引起又一层思考,那就是如何进行民间文化的研究?民间文化研究,面对的是活生生的人,我们不能排斥文学描写。文学描写是从日常生活中提炼出来的,饱含着对人生意义和价值的认知。从情感的细腻与深刻来说,文学描写有其所长,不能认为是情绪化,更不能说是缺乏距离感,缺少客观态度和科学精神。民间文化反映的是百姓大众的生存智慧和生活方式,是活态的“现在进行时”,对于这种生存智慧和生活方式,我们要用心灵去感受,用性情去描述。要改进的,应该是我们,特别是在语言运用方面。我们期盼有更多的文化人,像梅静一样,用饱蘸情感的笔墨,为扎根于百姓大众的民间文化,为手艺人的“现在进行时”不断地鼓与呼。

      《念物记》用有情有义的文字,写出了有情有义的手艺人。我们在字里行间,看到了作者的信念、探求和才情。所有这些,对梅静来说,何尝不是又一种“开池不待月,池成月自来” 呢!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