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老树长新芽,院里枯木又逢春。正当我欣赏着这颗千年老树时,儿时好友慧给我打来了电话。慧从小和我姐妹相称,因我大她几个月,所以自然地就当上了大姐大。电话里慧的语调很急促:“姐,忙吗?”“周日呢,不忙!”知道慧从小就是急性子,我故意放慢了语速,以静制动是我从小对付慧的杀手锏。“姐,爷爷摔了。”“什么?爷爷摔了,摔得咋样啊?严重不?”这回轮到我不淡定了。我们家和慧的家是紧邻,我们两家关系很好,加上我和慧同龄且又时常形影不离,慧的亲爷爷视我为亲孙女,所以老人家在我心目中的份量是很重的。

爷爷职位平平,是当地的泥瓦匠,他带的徒弟遍布十乡八里。爷爷为师严厉、技术过硬,因此在当地的威望很高。在童年的我看来,不拘言笑的爷爷是权威的象征,他的身前身后总是不离前呼后拥的徒子徒孙,因而,我总是对他老人家敬而远之。

那时,已是花甲之年的爷爷依然身体硬朗,家里有一辆永久28式自行车,每天早上他就骑着它去上工,我常在门口站着,远远望着那有些老旧的自行车载着爷爷瘦高的身躯和满肩责任,消失在拐弯处。假期,他如果不上工,就骑车带我和慧去慧的姑妈家玩,他一把将我抱上车的前杠,慧坐在车后,然后,一声轻呼“坐稳了”,便脚下生风“呼呼”地把车骑向前了。泥路上总免不了有些颠簸,爷爷怕我们吵闹,就教我们说二十四节气歌“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两个稚嫩的童音加上爷爷浑厚的嗓音,伴随着欢快的自行车铃声洒满一路,引得路人侧目。车上的一幕幕,至今仍是我记忆中的亮点。

我和慧渐渐长大了,我们相继有了摩托车和小汽车,爷爷也退休了,但精神还算矍铄,依然是假期,我们会用摩托车驮他去街上买东西;用汽车载他去城里或亲戚家做客,他总是异常欣喜,不止一次地说“过去能有自行车骑就不错了,怎么也没想到现在还能坐上自家的汽车啊!”那双深邃的眼睛凝视窗外,像是在感受这份满足与自豪。每到这时我们就会特意把车开慢些,好让他老人家多看看窗外的风景,那一幢幢他和徒弟们亲手盖的楼房,那一条条载着他人生之梦延伸的道路……

时光如水,悄然流逝。年近九十的爷爷依然骑着自行车出门,只是不再是28大杠,少了前面的横梁,显得更加轻巧灵便,不过爷爷的腿脚再也没有了以前的灵便,自行车再也不能虎虎生风了,爷爷患上了严重的肺气肿,他觉得走路费力,骑车还能慢悠悠地看看风景,看看外面的世界,一生要强的爷爷不甘坐下静养。难忘去年暑假,我一早起床,望见爷爷骑着车兴高采烈地回来,车篓里放着一堆清雅的藕花。我恍然大悟,村前有一大片藕塘,每到这个季节他总惦记着给我采些我喜欢的藕花,插在我的花瓶里,其他任何人都享受不到这样的特殊待遇包括慧。看着一枝枝亭亭玉立的花儿,眼前会浮现出爷爷卖力骑车的身影,那时的他,一定是累并快乐着的。

如果一直是这样,哪怕是扶着自行车老去,爷爷一生也算是满足的了,可是,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爷爷他摔倒了。CT报告诊断为左股骨骨裂,需要手术。他人生第一次到大医院,第一次做全套手术,他从没经历过,以至吓得直打颤,从此精神状态更差,检查结果在意料之中,爷爷的心肺功能严重受损,已不宜手术,在医院治疗一段时间后,我们还是把他带回家了。

爷爷喜欢热闹,他终究不肯整天躺着,轮椅变成了他人生的最后一辆车。风和日丽时,家人费力地将他抱上轮椅,他喘着粗气,望着门外的春天。人总会老去,风烛残年时,谁都应该被温柔对待,何况这些与你至亲至爱的人呢!我和慧推着爷爷沐浴在暖阳中,看路上人来车往,爷爷苍老的脸上有了笑意,如果时光有情,我们愿意一直推着爷爷观花望树听戏,迎来下一个春暖花开。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