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屋脊西藏,高原上的高原。
       华夏八分之一的土地,人口密度稀疏到每平方公里仅有不足三人。
       千百年来,“原始神秘”近乎于它的代名词。
       没错,晶莹的雪山冷峻,广袤的草原沉寂,鳞次栉比的湖泊静谧,就连天上的云朵儿也仿佛孤独难耐,降临到伸手可及的高度对话生灵。
       飞翔的苍鹰、悠闲的羚羊,乍看温顺却也极富野性,透露着掩饰不住的寂寥。
       荒蛮的自然环境,展示给人类最多的是阳刚与粗犷。于是乎,人们言及西藏时总是不由自主,习惯性地将它远离了细腻柔情。
       是啊,在这样一块有着沉甸甸的远古文明的土地上,那些斑驳风烛、赤裸怪状的山体,那苍凉无际、静到了极致的原野,无一不见证着这里的原始苍凉。即使身为原野主人的游牧者,抑或是远道而至的外来客,也大多是行摄、探险、朝圣的“独行侠”。天外闹市大行其道的那个“情”字,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

      其实,特殊的自然和人文环境,一定蕴含着特别的文化情愫。当你背起行囊踏足而至、停留下来、深入进去,便会发现这里并不缺少爱,不缺少情,反倒是一片点燃生命激情、放飞绚丽大爱的神奇世界。

1588835670587383.jpg       走近一个陌生遥远的地方,人们惊奇之余有个使频率很高的词藻,叫做“震撼”。而我深悟“震撼”并与之共鸣的地方,正是世界屋脊。它在天穹的尽头,地球的顶端,高寒缺氧,气候无常,正所谓“一山见四季,十里不同天”。
       风云不定的自然变幻,厚重瑰丽如史诗般的文化积淀,刺激心绪大起大落的人文,让人的情感时而坚强如大山般屹立不倒,时而却又如惊弓之鸟般脆弱不堪。
       来到这里的人,心灵极易像鸟儿一样放飞出来,进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忘我。无拘无束的潜意识中的纯真,不经意间便被牵引,撞击成生命的激情,迸发出火热的爱。
       这种爱来得超然、来得灼烈、来得又像纳木错湖水一样清澈瓦蓝,目无瑕疵。
       这种爱,在特定时空里产生,在无意识里挥发,在大脑缺氧状态下萌芽,在纯粹境界中流淌……
       有多少进藏旅行探险的男男女女,出发时还是独行客,不经意间邂逅另一位异性旅人,侃侃体会,晒晒心灵,一番坦荡沟通之后便成为心心相 印的伴侣。仿佛蓝天白云之下、雪山草原之间,就只是他们的“二人世界”,流火烧云般的爱情激荡在高山峡谷之间,却又散发着绚丽壮美的轻柔。其情其景,婉若洪荒时代的亚当夏娃……
       曾经光顾拉萨市区的许多餐吧、书屋、美发店之类场所,店面朴素简约,极富高原自然风情。闲谈中发现其中许多是“夫妻店”,而且店主人也多有进藏旅行、恋爱结婚、尔后留下来创业图强、谋求生存发展的浪漫经历。
1588835808401701.jpg       他们至情至性至爱,无不经历了雪域阡陌的淬火,接受过灵魂回归的洗炼。那是发生在太阳家门口的一种奇异。
       藏地工作时,曾经受托接待过来自武汉的两位朋友,他们是一对不惑之年的夫妻,经历了婚姻的“七年之痒”,尚能够相依相伴多年。终于有一天,也许是大都市熙熙攘攘高节奏的生活让他们的心情烦燥到了难以承受之重,抑或是因为事业稳定了,而情感却进入了躁动、更年期,无休止的吵闹、伤害、情感冷战,婚姻的航船逐渐驶离了曾经的海誓山盟卿卿我我,陷入了浪涛危 机,走到了和谐尽头。欲办离婚手续之前,两人商量一起去一趟西藏,尽管丈夫有点勉强,但面对即将离异的妻子“最后的请求”,他选择了对她“最后一次满足”。于是,两人婚姻的“句号之行”,在彼此复杂的心绪下开始了。自驾进入西藏腹地,前一秒还在絮叨路途的艰难,洒落思乡的泪水,后一秒便又惊叹眸子里的神奇,心灵中的震撼。那刺破苍穹的冰峰,滚动不息的云雾,旷达无边的绿野,水天一色的蓝湖,红墙金顶白塔林立的古寺,伴着羊群发出天籁之音的康巴汉子……静谧与空灵、壮观与神圣、真实与虚幻,烈日盖顶与风雪交加,一时间让两人感受了前所未有的愉悦与惊悸。而暴雨袭来,泥石流滑坡出现的那一刻,却又奋不顾身地彼此保护。雨过天晴,脑海里世俗的东西不知不觉流失了,两颗受伤的心被高原的纯真滋润,如残骸般枯萎的爱情重新复苏,激情被再次点燃。
       回到武汉后,他俩特意来电告诉我,彼此的“灵魂在西藏洗了个澡,再也只字不提离婚之事啦”。呵呵,分手的闹剧,像黄昏残阳洒在天边的一抹落红,很快销声匿迹了。
1588835903139810.jpg       我坚信,他们的心地原本是干净善良的,不过是世界屋脊唤起了他们一度迷茫后的觉悟。自然界,人类貌似高级强大,面对神山圣湖时却原来是那么的渺小;尘世中,人们的贪欲杂念无限,看破后却原来是那么可笑不齿。心怀美好,人生处处有阳光,处处是温暖。
        不是吗?个人的生命走过了一段旅途,无论繁华荣耀还是艰难失意,都需要回眸痕影。忙碌地埋头赶路的时候,真的需要适当停一停、静一静,静待自己的心绪和灵魂回归,了解自己真正需要什么,又真正缺失什么,然后调整方向,再次出发。而这个新的出发地,首推清纯唯美的西藏,因为那里最能让生命贴近自己,回归真我。
       生命,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供人们浪费、折损;境界,却可以不断洗炼、升华。
       感性,并非他人独有,我和我的战友们纵然戎装裹身,行走西藏仍难脱俗。
       说不清什么原因,摸爬滚打几十年,似乎早已炼就了铁石心肠,进藏后感情却变得丰富异常了。如果说令行禁止的军营生活早已让我们习惯了单调、机械,如果当年父亲去世我没有流泪是一种职业塑变而成的麻木甚至冷酷,那么进藏之后超常规的多情善感就与西藏不无关系。因为特殊环境往往打造特殊人格。
       我和这个环境中的每个人一样,硬生生的外表下面包裹着一颗火热而驿动的心,这颗心充满憧憬和梦幻,于是高原上爱的故事便也发生在我的身上。所不同的是,我进藏工作时已达“知天命”的年龄,家室稳定、妻女心仪,并且身着军装角色严苛。激情的发生、爱心的表达自然也有着属于自己的特别方式。
1588842886635751.jpg       有几个很要好的藏族朋友,他们虔诚豁达、义气好客,而且都是西藏历史与现实的“活档案”,我爱他们爱得诚恳认真,几日不见便会想得心慌,得闲之时常常电话煲粥;遇到内地来藏出差旅行的同学朋友,无论男女,我也会情不知所抑一往而生,以西藏特有的方式献上哈达激情拥抱,那样子近乎失态,却又异常自然;多少个缺氧难眠的月夜,我会听着遥远电波中给了我生命的母亲的声音,那音色的节奏断断续续,微弱却极富磁性,每每让我泪流满面;履职西藏那些年的每一天晚上,我都会习惯性地给以往不时被忽略了的爱人打一个电话,送一份问候,说几句调情肉麻的酸话,而放下电话后连自己也觉着不可思议,躺下却才能睡的很香;我也有特殊环境中心仪的“卓玛”和红粉知己,孤独寂寞时依托电话或网络一敞心扉、关爱有加,却不失分寸,爱之有度。所有我的这些表现,都与进藏之前判若两人。
       高原的六月,要比内地逊色很多,家乡兰州早已是姹紫嫣红了,而雪山下的草原还不很旺盛。双休日百无聊赖,曾独自来到草原,席地躺下任四肢伸展,享受属于自己的那份安静。仰望天空,觉得自己和天之间没有一丝阻隔,碧空下这120斤肉体虽然有些孤寂,大地就是最美的家。而陪伴在身旁的是那些看似柔弱的格桑花,那一刻的她,就是与我对话心灵的香妃情侣,依偎在我的肩头,用她的不屈和对高原恶劣气候的淡然,诉说着属于她自己的生命精彩。扭头眼见,粉色的、白色的、黄色的,一小朵一小朵,匍匐在地面,却开的肆意,开的认真,开在我温暖的躯体周边。想起有人将花儿比做美人,此时的我,俨然一位绅士的护花使者,油然而生一种深深的怜爱,用心撰写着“美人配英雄”的佳话,魂魄连同整个草原一起醉了。
1588836041229875.jpg       置身红尘俗世,人类往往横生许多烦恼和惆怅,而格桑花的超脱淡然,让人重新认识生命的意义,领悟责任与担当。所以我不时采集一束栽植摆放于案头,心情低调时看一看,工作疲惫时闻一闻,于是便有了芳香四溢神清气爽之感,又有了继续前行的勇气和力量。
       因为高原上数不清楚的进进出出,总能用心真实地感受这片土地。这里的云朵,感觉和它挨得那么近。远处是云,近处也是云,飘渺身边,滚动不息。每天行走其间,穿过这团白云又进入下一团白云,再下一团又是瞬间出现的乌云。仿佛一天要穿越很多地方,穿越很多时空。而穿透云朵间隙射向大地的束束阳光,七彩炫目动感十足,仿佛京都金色艺术大厅里一流的灯光舞美。此等梦幻与迷离,让人如离尘世,误入仙境,甚至感觉多少有点儿不够真实。其实唯如此,它才是最真实的高原,否则就不叫“天上西藏”了。
       多次去往藏北,总喜欢静静地凝望,凝望这里起伏无尽的草原,还有草原尽头的雪山。山顶很白,山腰呈青灰色,显得很冷、很坚硬;山下的草原却很绿,显得很温情、很柔和。每次注视此等反差,都会心有异样,都会痴迷到发呆。那一刻的雪山草原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呼唤着自己的心境,让人止不住心底发热,热得每每眼眶泛潮。
       还有那原野上白色的羊群和黑色的牦牛,尽管大雨如注了,它们依然在安详地吃草,只偶尔抬头瞄我一眼。倒是羊群身边的藏獒会狂吠几声,是对我警告?抑或是友好。我知道,那一刻的自己与它们一样,与自然融合了。
1588836097800219.jpg  来自内地,兵心何固?边境的国门和界碑,是最好的“淬火剂”;哨所和一线连队,是最佳的“冶炼场”。曾经看惯了都市的霓虹炫彩歌舞升平,而面对那里的战友时,眼眶总会盈满泪花,因为深悟他们的奉献不仅可歌可泣,而且存在某种程度上的不可抗拒。他们心中有爱,却须爱国当先;他们背负着作为军人普遍意义上的奉献牺牲,却又更多了几分悲壮惨烈。
       一处界碑因风雪斑驳模糊不清了,两位士兵奉命去给“美容”,界碑上的文字描绘清晰了,一展庄严神圣的颜值,其中一位士兵却倒下去再也没有起来。生命的鲜血和着手中的罐装油漆一起洒在界碑旁边,边境线上留下了一片殷红……原因是立碑处海拔很高氧气稀少,而倒下的士兵忽略了自己出发时正在感冒。夺命“元凶”:感冒诱发急性脑水肿。
       那里的士兵战友,大多驻守在高到了极致、白到了残酷的雪世界里,长达半年的封山期,常常让哨所变成“孤岛”,让士兵与世隔绝。封山期的哨所没有蔬菜,过年基本就是吃罐头和雪水发泡的压缩干菜,一台电视机几十个兵围着看文艺晚会,看着看着,有人就开始流泪……泪滴中饱含着雪线戍边生活的艰辛,更有对于远方亲人的思念。
1588836206115355.jpg       擦干眼泪,他们喊出的口号却是:“缺氧不缺精气神,誓与国门共荣辱!”
       如果古代“牺牲”指的是献给神的祭祀供品,那么他们不是供品,只是把自己全部的爱供奉给了祖国的“西南屏障”,供奉给了那片高远的主权使命,供奉给了自己的理想、追求、责任和忠诚。

       地质学家言,“从地质年代第三纪末期开始,距今已经三千万年,青藏高原的高度一直在不停地隆起上升,而且现在的上升速度还在递增。”那么我要说,这种高度除了地球内在的“神力”因素之外,还因为有一群人格独特的军人稳健地在上面踏步。这里的军人和远方的军嫂爱心若雪,演绎着人间罕有的情感大剧,谱写着原始环境中最强的现代爱章!他们的情爱感天动地,愧煞众生。
       离开西藏的日子里,那些远天远地的兵哥兵弟、哨所界碑,常常让我在风中频频回首?曾经的和风、曾经的飞雪、曾经的阳光、曾经如秋叶一样多的故事,一切一切,聚合成了情感的一种超越——感动生命。由此,我把西藏经历视为自己生命的一段约会,一份自豪,一场高贵。
       行看云起时,爱的激情或许就在某个地方驻留,西藏亦然。芸芸众生果真来到了离太阳最近的那个地方,爱的激情便会熊熊燃烧,西藏超然。
       朋友,愿我们在最美的路上,遇见最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