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赫赫有名的大昭寺、色拉寺与哲蚌寺,夏珠林寺或许更似一位隐士,一个人,=静静地待在这小山丘上,一待就是七百多年。无论大昭寺是何等万人顶礼膜拜,无论雪顿节时拉萨会是如何一番人山人海,它始终默默无闻地隐居在这个名叫加查的小县城里,默默看着青稞从播种到丰收,默默看着雅鲁藏布江的江水日日夜夜地流淌。
  夏珠林,在藏语中意思为“讲经修炼之地”,原名为嘎玛夏珠林寺,于十四世纪初由洛桑扎巴活佛迁至此。第九代活佛嘎玛旺久多吉将佛寺由藏传佛教噶举派改为了格鲁派黄教,并更名为了达布夏珠林寺。真要追溯起来,这座隐藏在小山岗上的小寺,可谓是格鲁派黄教的祖寺。
  沿着蜿蜒盘旋的山路下到了平坦的公路上,行驶了似乎没多久,车子朝右侧一拐,拐上了一条小路。这路十分狭窄,沿着小山包环绕而上,可年轻的司机师傅却是开得丝毫不费力,顺顺利利地就开上去了。当车子最终停靠在了寺院门口时,我回过头往下望去,才发觉这路从高处望去,几乎就是一条呈螺旋状上升的小路。
  庭院里的小树下,几位身披绛红僧袍的喇嘛们正在交谈着。午后的佛寺,在高原强烈的日光中露着午睡时分地慵懒,就连远方的云朵也是卧在山脉之间一动不动地歇着,也许是想在这午后好好睡上一个美美的觉。
  除了我们几个女生们,夏珠林寺里再无其他的游人,且此时此刻差不多正是吃午饭的时间,也没有附近的村民前来礼佛。
  角落里,还摆着几个小小的花盆,开着小小的格桑花。
  “师父,我们可以看看么?”说话的是同车的一位来自河北的学姐,个头比较矮小,一身红色的冲锋衣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宽大,剪着头短发。若非一副斯文的眼睛,还真是活脱脱一个假小子。
  一位有些上了年纪的,肤色黝黑的老喇嘛马上站了起来,走到我们面前。他的汉语很是蹩脚,可他领着我们几个走到了大殿前。
  “你们都是哪儿的?”走上石阶时,老师父问了我们。
  “我们几个河北的。”短发的学姐说道,老师父点了点头。
  “我是南方人啦。”话音一落,却见老师父有些好奇地弯下身来打量着我,他的目光,是落在了我的额头上。
  “你这是……”他脸上的微笑分外和善,额头上的条条皱纹,写满了历经岁月的沧桑与虔诚。
  我的眉心处,有一个形似二郎神的“天眼”——前几天去纳木错有些高反,头疼,我拿了硬币,抹上些清凉油在额头处刮痧,刮得有些用力,破了些皮,所以在额头上结了疤。
  “呃,我前几天不大舒服,自己刮痧刮出来的……”我作了一个“刮”的动作,可我感觉,以老师父有限的普通话,应该还是没法理解何为“刮痧”。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掀开了大殿前的藏青色门帘。和大多数藏传佛教寺院一样,大殿门口垂下的门帘上,绘着法轮,两头小鹿分位于法轮两侧。
  门帘拉下后,大殿内恢复了原有的昏暗。就是在这样一片昏暗中,佛案前的酥油灯,就像是暗夜里的繁星般闪烁。
  就在大殿入口处,摆着一个大箩筐,塞满了一毛、五毛以及一块的纸币。
  身上带的零钱并不多,我掏出了三四张一块纸币,换了箩筐中差不多足足二三十张的一毛纸币与五毛纸币。这个箩筐的设置极为人性化,因为殿中除了供奉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还供奉了诸位菩萨与护法神。而每一尊像面前,均有一个添香油钱的塑料盒。若是身上没有足够的纸币,就可以在这个箩筐中兑换出比较多的零钱,确保尽可能没一尊佛像前都能捐一点香油钱。毕竟,香油钱从来不在多,而在于心意。
  在每一尊佛前均是行礼三次,而后添上零钱。别瞧这大殿比大昭寺的小,可这么拜了一圈下来,也是花了不下十几分钟的时间。
  相比大昭寺的人潮如织与游客众多,这座大殿的静谧,似乎才更像是宇宙洪荒之中最为真实的永恒。同样都是最为虔诚的信仰,夏珠林寺的默默无闻,也许,才更似当时乔达摩悉达多坐于菩提树下冥想之时的安宁。
  老喇嘛步伐缓慢地跟随着我们,时不时听见他念念有词着。那是我们完完全全听不懂的藏语,可即便是这般言语上的陌生,也不会模糊了虔诚。
  登上了二楼,参拜了格鲁派诸位祖师,而后我们跟着老喇嘛,穿过了庭院。
  “班达拉姆,肉身。”他将手指向前方那间有些破旧的小屋子。
  “啊?”我们几个女生面面相觑,并不知道他这简单的两个词想表达什么。他又和我重复了一变,半是普通话半是藏语的。
  “是这样啊,是那个,这里供奉了班达拉姆女神的头发和指甲。”桃子姐忽然明白了老喇嘛的意思。桃子姐是我们所住青旅的掌柜,一个来自阿坝的可爱藏族美女。她并不大会讲藏语,可她对藏文化的了解程度,那可是比我们要多了太多。
  惊叹之色不禁在我们脸上显现,咋听着,似乎分外不可思议。班达拉姆,就是吉祥天母,是佛教中极为重要的女性护法神。
  屋子有些破旧,却是收拾得清清楚楚,一尘不染。穿过堂屋,老师父推开了一扇木门,走进了一间狭窄而昏暗的小房间。
  他提起一盏照明灯,照上了一个圆形的框架。
   “看见么?”他回过头问我们。
    就在照明灯中,我赫然发觉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射着照明光的光线。细细一看,确实真真切切看见了乌黑的头发,还有不曾腐朽的牙齿。
  藏地从来就是一片充满了传奇的土地。在这片被雪山环抱的世界里,总会有些神奇的故事,叫你永远无法用你的所学所闻来解释。她就像加冕之夜最为美丽华贵的女王,在倾国的容貌中惊艳,可那一层薄薄的面纱之下,还有你永远猜不到的神秘。
  “真的有耶!”我们早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看着大家如同发现新大陆般的惊讶,就知道我们都看见了。
  或许,那是真的,亦或许未必,可那又何妨?存在与否,或许不够取决于你是否会去相信。其实说到底,也许更多的原因,不过在于我们与班达拉姆有缘吧。
  “班达拉姆。”老喇嘛又重复了几次,就像是在叨念着爱人的名字般亲切。
  于他而言,他早已在披上那一身绛红色僧袍之日起,就将生命献给了吉祥天母。那一身僧袍,就是最为坚固的铠甲。他是永恒的守望者,无需任何无上的荣光,驻守于此,今日如此,日日皆然,就像山下雅鲁藏布江的涛涛江水一样永不停息。
  外间,摆了几口大缸。就在一口大缸上,又是放了一个大箩筐,放满了用于供奉吉祥天母的糌粑。
  老师傅走到另一口缸,弯下身子,从大缸中捧出了一双黄色的,破旧的鞋子。
  “来,一个个过来。”他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双鞋子,仿佛,像是基督教中地大主教,手中捧着为女王加冕的王冠。
  “那个是以前活佛穿过的鞋子,你们走到鞋子面前,弯下身子,他在你们额头上会按一下,就代表你们朝拜过活佛又让他摸顶了。”桃子姐在旁边告诉我们个中含义。
  我是最后一个走到老师父面前的。我弯下了腰,一个冰冰的东西触着我的额头,而后冰凉感一紧。我知道,老师父在我额头上按了按,低声的吟诵声,温吞亲柔,如同羊卓雍错的湖水。
  山岗之下,大片的青稞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和雅鲁藏布江一起,静静吟诵着永恒的经文,昼夜不息,就和老师父的守望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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