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抄本是用手工抄写出来的版本。在印刷术未发明之前,手抄本是主流的文化传播方式。在距今5000年前,埃及就有人用芦苇笔在莎草纸上写字。莎草写成的只能是卷轴,而不是装订成册的书籍,这给阅读带来诸多不便。在我国古代,大量的个人作品还是以手抄的形式留存下来的。中文古典典籍按照是书写还是印刷而成,区分为“抄本”和“刻本”两种。《红楼梦》最初就是以手抄本的形式流传的,著名的大部头《永乐大典》和《四库全书》也是人工抄写的。

  但是,我这里要说的手抄本是出现在“文革”期间的手抄本,说到那个时候的手抄本,成长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人都有所见闻和经历。“文革”期间,在学校和社会上当时广为流行的手抄本有《少女之心》(又名《曼娜回忆录》)、《第二次握手》(原名《归来》)、《一双绣花鞋》(原名《在茫茫的夜色后面》)、《绿色尸体》、《梅花档》、《虹桥公墓》、《恐怖的脚步声》等等。那时候,因为出版的书籍大多涉及政治内容,生活性、趣味性和文学性仿佛离书本很远。因此,一批以侦破和反特故事为主的手抄本在地下悄悄流传,其中,《少女之心》则是一本4000多字的色情小说。后来据有关资料证实手抄本流传最甚的时候是1973年至1977年。这些手抄本在改革开放后大都正式出版,有的还被拍成了影视剧。

  我接触到手抄本的时候已经是手抄本流行接近尾声的年代了。最早看到的手抄本就是《少女之心》,大约是在我上高一的时候。有一天下课做广播操,大家向教室外面跑去,前面位子上的一位女生不小心把用信纸抄写的一本文字弄掉到凳子下面。广播操后我第一个进教室,便捡起了这个本本。一看,第一页是空白,第二页上居然写着几个大字“少女之心”。早就听人说,有本书叫《少女之心》,是写男女方面事情的。怪不得那个女生近日总是在上课期间红着脸埋头看什么,起初,我以为她在读什么信件。

  匆匆翻看了书中一些内容,由于懵懂年少对于书中的大部分描写不知所云,就更有一种窥密的心理,于是,我把这个手抄本放进了自己的书包。后来,那个女生回来发现她的手抄本没有了,在座位底下四处寻找,最后,她非常紧张地扒在桌子上发呆,好像呼吸都急促起来,但是她丝毫不敢向左右隔壁的同学询问谁拿了她的书。

  就这样,我们几个男同学晚上下自习后,飞快地看完了这本《少女之心》,然后我们把这个手抄本拆开,每个人分几页,居然全部抄写了下来。第二天,我又若无其事地将这个本子放进了那位个女同学的桌肚里。就这样,那本书可能全班每个男同学都看过。现在想起来真是荒谬可笑。

  那本书不长,书中讲述的是主人公曼娜和表哥少华、同学林涛之间的三角恋爱的关系,我看到的是主人公以日记体的形式记述的自己对两个男主人公在性方面的渴望以及遏制不住的性冲动。后来听说,自《少女之心》开始广泛传播以来,公安机关一直在查抄。许多人因为传抄这本书受到批斗,甚至劳动教养,因为我们在学校,无人发觉,或许逃过了一劫。但是无论是围剿、查抄都没有让《少女之心》的广泛流传受到阻碍,却反而让更多的人对这本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少女之心》手抄本之所以大范围的流传,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青春期人们的对性的迷惑和迷茫。在读初中的时候也有《生理卫生》课,但是老师几乎不讲关于青春期的有关内容。当时的少年就像曼娜一样对于性知识的了解处于一种无知的好奇。记得书中有这样的描写,隔着衣服第一次拥抱就以为要怀孕了。还有脱了衣服,以为肚脐眼的接触也会怀孕。以至于后来有同学从新华书店买来了《性的知识》,同学们才恍然大悟似的,仿佛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性行为。其实,还是一知半解。

  那个年代,领结婚证的人都不好意思一道走,一个从路的右边,一个从路的左边,更谈不上什么拥抱接吻,甚至看也没有看见过,对性的无知基本上就是对那个年代青春期少年性心理真实的反映。在那样的一个基本没有性教育的年代,《少女之心》是唯一一本描写性行为的传抄本,甚至被定为“文革”淫书,便以其特有的方式在学校和社会上传播,成为不少人第一本性知识介绍的读物。

  后来,通过某种渠道我又弄到了一本很厚的手抄本《第二次握手》,这本书在改革开放后公开出版。《第二次握手》说的是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留美大学生苏冠兰与丁洁琼的爱情故事。他们的爱情遭到家长反对。丁洁琼赴美留学,成为著名原子物理学家。苏冠兰在国内成了医学教授,并与父亲故友之女叶玉菡成婚。新中国成立后,在周总理的关怀下,丁洁琼归国,始知爱情的悲剧已无可挽回,便执意奔赴遥远的边疆。后为苏冠兰夫妇的诚意所感动,以及周总理的挽留,于是留在北京献身科研事业。此书原名《归来》,1970年被一北京工人手抄改名《第二次握手》并造成全国规模的手抄本流传,作者张扬也因此被逮捕并内定死刑,庆幸的是还未执行就得以平反。这本书,感情细腻,对爱情的描述美轮美奂,感人至深。以至于上大学后,广播里播出的广播小说,我又仔细地听了一遍。

  随后,在课余时间我还陆续看过《一双绣花鞋》、《虹桥公墓》和《梅花档》等。紧接着,刚恢复几年的高考就轮到我们了,我们再没有时间看什么手抄本了,手抄本也在不知不觉中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处于失衡状态的人们,其阅读状态自然也是扭曲的。我所生活的故土基本属于穷乡僻壤,那时候的许多事不像城市里面那样轰轰烈烈,但在那样的地方居然大量流传手抄本,应该是一种非常态下的一种非正常行为。抄本作为那个年代一种特殊的文本,不光要“手写”,还要接力“传抄”,有时候,有的同学在抄写的过程中,还用蓝色的复写纸,一抄就是好几份,并且在“传抄”的过程中,还对一些细节进行再创造。就这样,一个传一个,后来的手抄本出现了无数个不同的版本。那时候,不是一地两地,全中国都在流行手抄本。

  “文革”时期生活封闭,社会缺乏创造的空间。社会的主要角色是敌与我。因此,人们的想象力往往会深入到敌人的世界去展开探索,幻想建构另一半“世界”。因此,一些反敌特的地下小说开始被手抄。《梅花档》中侦察员与女特务的爱情,俊男靓女翩翩起舞,透出对异质文化生活的向往。

  “文革”手抄本作为那个年代的特有产物,是“文革”期间流传甚广的“民间文学”。实际上那时候的手抄本现在看来是对当时社会实行文化专制的一种叛逆行为。文化的荒芜,造成了人们精神生活的匮乏,这就给手抄本的流行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和舞台。这些大多以侦破和反特故事为主,连作者姓名都不清楚的手抄本,很快便占领了文化的阵地。一些手抄本先在城市流传,后又传入农村,成了城乡青年争相阅读和传抄的对象。我正好成长在那个年代,所以就储存了一段离奇荒诞的生活阅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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