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银河悦读中文网举办【母亲的力量】征文,是该拿起笔来写写我心中最慈爱的白衣天使——我的妈妈了。我对亲爱的妈妈充满无数亲切的回忆,但提起笔来却不知从何写起,虽然妈妈已经过世多年,但想起她的音容笑貌,想起她对我们姐妹几个的千般关爱,万般呵护,还是对她的离去痛彻心扉,刻骨铭心的怀念她。

——题记


先从妈妈是白衣天使这个角度,回顾妈妈留给我印象中的一点一滴吧。


 

一、和银河悦读的因缘

我与银河悦读的不解之缘是从妈妈开始的。小学同学赵小平给我转来一篇文章,《煤油炉的恩缘》,并附留言:帮助找找文中的于大夫吧,你认识的人多,你妈妈也是大夫,是否认识这位于大夫?

我那时很忙,微信上的许多信息都没有时间看,隔一段时间就删除一批。但赵小平发来的信息,因为我们思想有许多相通之处,一般很少删掉,但是积累的多了,也会删除一些旧的。那天打开后,看到积累的信息已经很多了,准备删除转发的,只留下文字,当箭头点到这篇文章时,看到了下面的留言,赶紧停止了删除的动作,无意中打开了这篇文章,没想到打开后整篇文章中赫然进入我眼帘的竟然是我妈妈的名字——“于志静”。

在妈妈去世11年之后,我竟然在微信中看到了妈妈的名字!迫不及待地读下去,果然是在寻找恩人,我的妈妈。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巧事,有多少机缘使这篇文章竞能转到我的手中!

事情是这样的:文章的作者东方木然40多年前因工伤造成大面积烧伤,毁容、全身多处机能受损,在她的人生最低谷时遇到了当时在四川省邮电医院工作的恩人、贵人于大夫——我的妈妈。妈妈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带着她通过父亲的老同事转到上海的医院去做整形,修复受损的机能,并安排我在上海铁路医院当院长的姨夫一家接待帮助她,曾住在姨夫家看病治疗。伤病治好后她曾到北京邮电部医务室看过我的妈妈,她还对我说过,她从四川调入北京,妈妈也起了关键作用。之后便失去了联系。几十年来,她没有忘记这位在她生命中出现的恩人,她在文章的结尾呼唤:“于大夫,我还能找到您吗?”

看到这篇文章,毋庸置疑,一定是我的妈妈,即使文章不写姓名,不写地点,我也知道,那一定是我的白衣天使妈妈。这样的事情对于妈妈来说再平常不过了。我把这篇文章转发给我的中学、小学同学,他们都很感动,尤其是认识我妈妈的同学,都对她有很深刻的记忆。

我摘抄两个同学的回复:

“小伟:看到了。这是我第二次听到于阿姨帮助人的故事。第一次是小娅回忆自己年轻时,在人生道路发生迷茫的时候,你妈妈曾跟她促膝长谈,给与她深深的关怀,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

“我也要感谢孙英伟的妈妈于阿姨,我生命中的贵人!在我小学六年级时我经常头疼并伴有颌下多个结节,但因我爸爸先是去宁夏白银有色公司调研数月,随后去山东“四清”,妈妈在通县中学,一个月只能周日回家,家中只有年迈的奶奶照顾我们。于阿姨(我称呼她孙妈妈)得知我的情况马上承担了为我治病的全部责任,多次带我往返邮电医院,并查阅了我的出生病例,确诊为淋巴结核早期,为此吃了半年多抗结核药,免体育课半年。正是孙妈妈的悉心照顾,我很快恢复了健康!她温和的话语和蔼的笑容我终生难忘!”


二、胜似亲人

从我们小时候,家里就接待过许多个遇到困难的病人,都是和父母素味平生、没有亲人关系的病人。印象最深的是常阿姨,她当时是铁路文工团的女中音,在中央音乐学院进修学习,因患肝炎住进妈妈所在的医院,是东北吉林人。肝炎痊愈后,需要长时间的修养康复期,常阿姨在北京没有亲人,学生宿舍的条件不利于身体的康复,当大夫的妈妈知道病后康复关乎到年轻的常阿姨今后一生的发展,便毫不犹豫的把她接到家里,和我们姐妹几个同吃同住。从此,我们多了一个大朋友。

儿时的我只记得常阿姨经常给我们讲故事,教我们学俄语,她教给我们的俄语单词,“同志”“你好”“再见”至今记忆犹新。记得有一次常阿姨去人民大会堂参加演出,回来后激动地给我们讲述,毛主席也来到大会堂,所有演员看到毛主席坐在台下,激动得一边唱歌一边流泪。大家的眼睛从头至尾都注视着自己敬爱的领袖,歌声里倾注了全部感情,是历次演出中唱得最好的一次。现在都记得常阿姨讲述时那激动的神情,眼眶里满含热泪,看着上方,好像还沉浸在难忘的演出中。还记得有一天晚上,熄灯后,她照例开始给我们讲故事,那天讲的是“灰姑娘”,讲完后,我的妹妹小华(还在幼儿园)天真而郑重地说:常阿姨,要是在古代,没准我也会被选进宫去呢。因为大人常常夸她长得漂亮,常阿姨说选进宫的都是长得漂亮的女孩。

常阿姨在我家住了很久,经常看到她和妈妈情同家人般的交谈。妈妈和常阿姨的友谊持续了六、七年,直至文化大革命,我家经历了太多的变故,和许多胜似亲人的朋友失去了联系。我现在还保留着一本常阿姨送给我的相册和两张照片。

我们在北京有一个姨,几十年来往如同亲姨。但不是血缘关系上的姨。她也是妈妈的病人,她病好出院后,妈妈经常带我们去她家玩,她们家住在月坛南街的一栋楼里,祖孙三代挤在一间小屋子里,记得姨的婆婆很厉害,封建思想严重,重男轻女,只喜欢姨生的老二,因为是男孩。老大是个女儿,老太太不喜欢她,有了好吃的只给孙子吃。姨虽然心疼女儿,但也敢怒不敢言。姨在家里不停地干活,说话都不敢大声。后来姨生老三时,家里实在住不下,妈妈把姨和刚生下的小女儿,连同大女儿一起接到我家住了很久。姨长得很漂亮,我们都很喜欢姨,像亲人一样。文革时我们一家也和姨失去联系将近20年。但是姨多年来从没有放弃寻找她的这位比亲人还要亲的姐姐,当她重新找到妈妈时,高兴得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妈妈也是激动得泪流满面。


三、妈妈的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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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我的家庭受到了巨大冲击,但是也正是在那种环境下,我们对妈妈有了新的认识。小时候,严厉的父亲像一棵大树撑在家庭的上方,为全家遮风挡雨,温柔慈爱的妈妈让我们尽情的享受爱的沐浴。我们在严父慈母的教育下健康快乐的成长,姐妹几个各个学习成绩优异屡获表彰,获得奖状无数,一面墙贴满了,又装订了厚厚的几大本“奖状书”。父母欣慰的享受着这美好的天伦之乐。文化大革命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父亲被定为“三反分子”后,抄家、停发工资、搬出温馨的家、住进“黑帮楼”等等一系列政治经济上的变故,让全家跌入了生活的谷底。由于那时我们姐妹四个孩子年少,可想而知当时父母承受了多么巨大的精神压力。一向柔弱的妈妈,这时显示出了强大的母亲的力量和坚强,挡在了我们的前面。

有一次邻居阿姨给我们家报信,造反派来了,可能又是去你家,妈妈听到后果断的作出决定,让爸爸上楼到柯伯伯家暂时躲避。已经听见楼下的喧嚣声了,我家就住在二楼,我紧张的心都提了起来,只见妈妈打开门往楼下看了一眼,向爸爸一挥手,“快走!”爸爸迅速地向楼上撤去。刚刚离开,造反派就冲了上来,妈妈镇定的把他们应付离开,让爸爸躲过一劫。文革结束后,我曾经和妈妈说起此事,我说那天把我看呆了,这哪是平时一切都听从爸爸意见、和蔼可亲的妈妈呀,就像一个临阵战场的指挥员,果断勇敢,居然指挥爸爸撤离,而且临危不乱,镇定自如,令我和爸爸刮目相看。我还和妈妈开玩笑,看来您很具备地下工作者的潜质,当个特工没有问题。


四、“黑帮楼”轶事

在“黑帮楼”居住时,楼里安插了许多造反派监视“黑帮”们,不许互相来往。妈妈此时的白衣天使身份和作用也给了全家和爸爸很大的帮助。那时,医院上班很不正常,专家们都被打到,缺医少药,天天开批判会。这些“黑帮”看病更是非常困难,去医院都有造反派跟着监视,医生们不敢认真看病,往往就是开点药。但这这些老同志年龄大,身体基础本身就不好,加之精神、身体遭受的巨大摧残,身体状况非常糟糕。多亏妈妈住在这里,谁来找妈妈,她都认真地为他们看病,经常在家里为他们听诊、量血压,打针送药。行动不便的,妈妈便去他们家里诊治。妈妈还在医院里帮助他们开好针剂和药品,真可谓雪中送炭,让他们避免了不少因为看病遭受到的侮辱。在晚年最困苦的生活中体会到人间大爱。记得有陈少敏、张金保、李劼伯等老革命。包括那些造反派,妈妈一样为他们和家人咨询、看病打针。为大家解决了不少困难。在那个楼里,妈妈是唯一的一个敢和各家来往并经常来往的住户。有的老同志家属身体不好,无人陪同看病,妈妈还让我陪同她们去医院,以她的言传身教把她的善良和助人精神传授给后辈。

我那时很怕妈妈受到牵连,怕造反派把妈妈所作所为汇报上去。这种事情在文革时太普遍了,一旦受牵连,妈妈也同样会被专政。有几次,我看见妈妈把楼里的陈宇伯伯带到我家,让他和爸爸下象棋,妈妈站在楼道里放哨。我很生气,和妈妈说,您这是在给爸爸惹事,在造反派看来这是大逆不道!妈妈不便告诉我更多,只是说,我就是一个医生,自己在单位也没有问题,我也没做坏事。

陈宇伯伯经历过延安整风,政治斗争经验丰富,文革时对任何境遇都处之泰然,劳动改造时还见他哼着小调唱歌。几十年后我和陈伯伯提起此事,我说那时候您和我爸爸还有闲心下棋。陈伯伯告诉我一个秘密:你爸爸那时受到极端不公正的迫害,你妈妈怕他想不开,让我去做开导工作,但又不想让你爸爸知道她的想法,所以就对爸爸说陈伯伯想和他下棋。陈宇伯伯政治上成熟,每次下棋时都装作无意识的聊天,但给了爸爸很大帮助,他对爸爸说,别看造反派现在这样跋扈,历史不是由他们说了算的,一定要有这个信心。他们让你写交代材料,不用认真提供,我就是抄抄报纸,再写几句话应付了事。陈宇伯伯还对我说,许多老革命从参加革命那天起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做好了牺牲在敌人屠刀下的准备,但是大多数人没有做好准备,要遭受党内自己人的斗争,所以有许多人想不开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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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在“五七干校”的日子

1969年,通知还被专政的爸爸去河南罗山“五七干校”。妈妈本可以留在北京,保持自己做人的尊严,不受爸爸被专政的牵连。但她却毅然做出了不同寻常的决定,带着两个妹妹(我和大妹妹已经去延安插队),随同被专政的父亲一起去艰苦的“五七干校”安家。那时为了保全自己,多少家庭夫妻反目为仇、亲戚之间划清界限,断绝关系,对家里出问题的人揭发检举、唯恐避之不及。而妈妈为了爸爸、为了孩子,以黑帮分子妻子的身份,和爸爸共赴“五七干校”,接受不该有的惩罚。用她柔弱的肩膀尽力去担当、去保护家人。

作为黑帮家属,妈妈到干校后被分配去做非常艰苦劳累的工作——养猪。一个人要负责饲养200多头猪。每天挑着担子给各个猪槽送煮好的饲料,至少要挑100多担。还要打扫猪圈,担水等等。由于妈妈幼年是孤儿,极度缺乏营养,个子只有一米五,在长达几年的干校生活里,弱小的她承受了一辈子中最繁重的体力劳动。我去探亲时,曾去帮妈妈挑水,两大铁通装满水,比在延安挑的两桶水还重。我这个插队的人都觉得妈妈每天怎么能完成这种高强度的巨大工作量,太不可思议了。妈妈听到我的质疑时,还得意的告诉我,她还要负责劁猪,和老乡学会后,给这200多头猪全做了手术。平时连鸡都不敢杀的妈妈,居然还能承担这种任务,真不知妈妈还有多少潜能没有被开发出来。

妈妈在干校,在那个偏僻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自然更能发挥她为大家珍病、解除困难的能力,随着时间的推移,妈妈越来越得到大家的尊重和喜爱。妈妈喜欢孩子,干校里的孩子们都认识了于阿姨,走到哪里,孩子们都追着喊于阿姨好,回到家里也把于阿姨帮助他们的种种事情讲给家长听。有些干部就是这样通过自己的孩子了解了我的妈妈。

大约1970年爸爸的问题得到了平反,1972年,被分配到四川省邮电管理局工作。那时干校的干部陆续奔赴各地工作岗位,天天都有离开的,大家都习以为常。但是爸爸离开干校那天,他没有通知任何人,却发生了谁都没有料到的一幕,几乎所有的人都去给他送行,爸爸看到这黑压压的人群,还以为那天同时有其他人离开,过了一会儿才知道所有的人都是来送爸爸的。原定的出发时间早都过了,告别的人群久久地站在车前不肯离去。这一场景深深地感动了爸爸,被专政几年之后竟然出现这种场景,可见一个人的功过是非和人格魅力在大家的心目中自有评说!这里边也饱含着妈妈的无私付出和人格魅力啊。


六、在四川成都

妈妈到四川后,又干上了她的老本行,分配在四川省邮电医院工作。记得有一年我回去探亲,一天晚上,家里来了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孩。他们是来感谢救命恩人于大夫的。小女孩的妈妈得了脑瘤,送到邮电医院时已经昏迷不醒,经过诊断,情况危急,必须马上送到重庆二医大做开颅手术,否则有生命危险。妈妈是内科大夫,但是医院认为一定要派一位对生命负责的大夫进行护送,于是把任务交给了妈妈。那时只有乘坐火车转运病人,从成都到重庆要十几个小时,很有可能半路发生意外,但是不送过去,就没有生还的可能,医院反复向家属进行了交代。一路上惊心动魄,妈妈随车抢救了一路,没有吃饭,没有休息,甚至一口水都没有喝。病人家属都看在眼里。到了重庆,二医大的救护车已经等在那里,他们说接到电话,听到邮电医院介绍了病情,他们分析这样病情的病人,很难经受这长达十几个小时的颠簸,不太可能活着送到。没有想到能接到还有生命体征的病人。他们也争分夺秒的抢救生命,下了救护车直接进抢救室手术,由著名外科医生亲自主刀。为了感谢妈妈,他们邀请妈妈观看手术,妈妈已经累到极点,但是还是接受了邀请。妈妈说,那么漂亮的一个人进去后马上被剃去了全部头发,进行开颅,这也是妈妈平生唯一的一次、在手术室看到的脑外科手术。我见到的小女孩妈妈已经和美丽无缘了,没有头发,激素药物的作用下,很胖很胖,动作迟缓,但毕竟保全了生命,使美丽年幼的小女孩没有过早的失去妈妈。她的爱人千恩万谢的讲述着妈妈为此所做的一切。发自内心的感谢救命恩人,非常感人。我也是探亲时偶然碰到这一情景,见证了妈妈的平凡伟大。我从17岁离开家,22年后回到妈妈的身边,这漫长的岁月中该有多少不为我知的人间大爱啊!

1976年四川平武、松潘发生大地震,爸爸妈妈都是冲在前面的人,爸爸在余震最厉害、山体滑坡的危机时刻带着四川省临时组建的通讯抢救队伍冲进震中,指挥通讯部门迅速恢复当地通讯,是到震中亲自指挥抗震的这个层级少有的干部。妈妈所在的医院,也把危重病人分配到人,一个医生负责几个重病号。一旦发生地震他们负责把病人转移到安全地带。结果有一次发生余震,当班的大夫,只有妈妈一人从楼上背下来一个病人。当然那次也是有惊无险,但是也可以看出妈妈不愧为是在危难时刻,能够不顾自己安危全力救人的白衣天使。


七、尾声

粉碎“四人帮”后。爸爸妈妈回到了北京,妈妈也享受到了平静安稳的生活。

妈妈离休以后,曾在社区“红医站”工作,用爸爸的话说,你妈妈现在是真正的为人民服务,无私奉献。她给退休人员讲授保健知识,为行动不便的老人上门看病,停电的时候妈妈能爬十几层的楼梯去给病人打针。小区的人都为有这样一位和蔼可亲的医生感到高兴和庆幸。

从我的妈妈这样一位普通的医务工作者身上,我了解了什么是“白衣天使”,见证了什么是人间大爱,感受了母亲力量的无比强大,体会了妈妈的伟大与善良。

我想在当前的疫情下,如果妈妈还健在,她一定是那向死而生的、无数逆行的白衣天使队伍中的一员,用她那充满人间大爱的身躯,迎接生命新的挑战!

我爱我的妈妈。永远刻骨铭心的怀念我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