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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武汉城的解禁,沈阳城也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车水马龙,人面桃花,欢声笑语。旅游景点和娱乐场所暂不能开放,宅家避疫长达两个多月之久的人们,便纷纷涌向郊外,扑向牧野。

  我们也不例外。启动“小狮子”(东风标致汽车),钻出车库,飞驰而去。没有预定的旅行目的,只想出去见见光,踏踏青。沿着沈棋路一直向东行驶,翻过棋盘山,进入一片河谷地带,那便是蒲河的上游。山上有植树的人影,山下有扶犁的农民,虽然“草色遥看近却无”,但毕竟春日正浓。

  正在快乐驰骋时,忽见有“大清神树”的景点指示牌一闪而过。我望了老伴儿一眼,她会意地点点头,并有惊喜之色。从来没听说家门口还有这样的景点,真是灯下黑呀!既然主动送上门来,哪有不收之“礼”。立马向左打方向盘,拐上一条乡间小道。现在是村村通公路的时代,不再是颠簸的土路,无论到哪个村庄都畅通无阻。没多一会儿,有高大的石牌坊闯入眼帘。近前细观,现代之物,通体洁白,雕饰有花草和动物,只见横额上写着“红带子沟”,两侧的楹联是“爱新觉罗皇族后裔新村,努尔哈赤二次起兵之地”。转到牌坊背面,横额“大清神树”,两侧的楹联是:“汗王起兵源于此,明清两朝换了代,天降神树育红带,远近闻名传中外”。牌坊气派,不抵楹联牛气!

  这时,我们幡然醒悟,竟误打误撞地驶入了辽东地区的满族聚居地。这一带曾经是边外之地,明代时建有长城。明朝《兵志》上有记载:“终明之世,边防甚重。东起鸭绿,西抵嘉峪,绵至万里,分地防御。初设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四镇,继设宁夏、甘肃、蓟州三镇,而太原总兵治偏头,三边制府驻固原,亦称二镇,是为九边。”说万里长城东起山海关,西至嘉峪关,似乎已经成为常识,就连教科书都这样讲。其实,万里长城的东起点在鸭绿江边的虎山村,那里至今还屹立着虎山长城。从鸭绿江畔的虎山到渤海之滨的老龙头,明代修建的长城长达一千多里,主要用于防范女真人造反。然而,明朝的文治武功远不如汉、唐时期,不仅地盘小了,心胸更狭小,只会被动地不停地修筑长城,强行地把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分隔开来,龟缩在长城之内,以求自保。

       过石牌坊,向右转不远就是红带子沟村。从村中穿过,一直开到底,在山岗之上见到了那棵宝贝,原来是棵老松树,犹如一把打开的巨伞。树杆粗达1.8米,树高25米,树冠直径26米,据说树龄1700多年。远望是双株,近看是单棵,双叉分开,根部相联,被誉为龙凤合株的夫妻树。树身上缠满了红布条,树前有祭祀之物,枝干苍劲,树叶茂盛。在这偏远的山沟里,在这并不肥沃的山岗上,突然长出一棵如此巨大的松树来,不能不让人感到神奇和惊喜。

  正在欣赏和拍照中,有个老人走了上来。高瘦、窄脸、尖鼻,脸上布满纵横皱纹,但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以为是来收取门票的,上前询问,答之,现在随便看。又问,这棵老松树为何叫“大清神树”?老人说,这是乾隆皇帝御封的。这棵老松树呀,火烧不枯,雷劈不死,鸟不筑巢。那年村中失火,把大树烧成焦黑色,大家都以为非死不可了呢,没想到第二年春天又发出了新芽。你们往上看,有个横着长的树枝,那是一次下雨,被雷劈下来的,落到下边的树枝上,它又活了。周围的树都有鸟筑巢,唯有这棵树上没有。这可当真是一棵能沟通凡界与天界联系的神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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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接着说,老汗王努尔哈赤来这里打猎时,曾经在树下休息过。一次,他睡着了,梦见太上老君。他向太上老君问后金国(大清帝国的前身)前程如何?太上老君答,可问这棵老树。可是,努尔哈赤醒来后双目失明,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急忙跪在老树前叩拜,眼睛立马又恢复明亮。他顿时感悟:进关灭明,可得天下。

       这棵老树本身就够神的了,被老人这么一讲更神乎其神。看老人的神态一看就像是满族人,便故意问了一句:“您是满族人?”老人骄傲地回答:“我是大清皇族后裔,正黄旗人!”接着又说,过去村里的男人都腰扎红带子,故被称为红带子沟。你们看,旁边的图板上写着那,以努尔哈赤父亲塔克世为祖宗,其直系子孙扎黄带子,旁系子孙扎红带子,叫觉罗,都属于皇族子孙。我们这一支是努尔哈赤的三爷索长阿留下来的,以常氏为姓,在这里住了三百多年了。老辈人说,是因犯了错,被发配来的。后来,跟随老汗王二次起兵立了功,重入宗谱,扎上了红带子。要在过去,那可是不得的了。男人到了20岁就开始领“俸饷”,每年白银24两,粮食21石2斗;孀妇给银12两,粮食21 斛;办喜事时赏银20两,白事则拨款白银30两用于治丧。

  现在时代变了,大清皇族早已沦为平民百姓,但历史是不能忘记的。努尔哈赤是八旗兵的创始人,大清帝国的奠基人,民间敬称他为老汗王。小时候,常听老人讲他的故事,足智多谋,能征惯战,是满族人心目中的大英雄。至今,仍有人在研究探索那么强大的明王朝,怎么就败在了一个落后羸弱的游牧民族手中?

  “大清神树”威仪万丈,发出阵阵涛声,似乎在向我们讲述它所承载的王朝兴替与人间荣辱。

  努尔哈赤出生在明朝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二月二十一日,父亲塔克世是建州左卫游牧部落的小酋长,当时叫女真人,不叫满族人。10岁时,母亲去世,不受继母待见,整日去山林里采摘和打猎。19岁后,他常到抚顺关外、浑河边上的马市,与汉人进行贸易活动,会讲蒙古语。闲暇时,爱读《三国演义》和《水浒传》,喜欢研究打仗的谋略。25岁那一年,如果他的爷爷和爸爸不被明军打死,他的一生也许就终老在深山老林之中。正是从那一年开始,他走上了报仇雪恨之路。

  当时的明朝还很强大,他不敢公开对抗,只说向同为女真人的尼堪外兰报仇,是他唆使明军杀害了他的祖父和父亲。辽东总兵李成梁看着跪伏在自己马前痛哭的努尔哈赤,本应斩草除根,但转念一想,何不把这个年轻人扶植为忠于明王朝的新头领,以对女真人“分其枝,离其势”。于是,归还了努尔哈赤爷爷和父亲的遗体,并给他“敕书三十道,马三十匹,封龙虎将军”。努尔哈赤收整旧部,开始了统一女真各部的战争,以积蓄复仇的能量。

  这一打就是35年,先后征服了建州、海西、东海女真各部,把辽东地区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在这期间,他一直表示忠于明王朝,还多次亲自进京朝圣、进贡。明王朝也多次对他进行嘉奖和升官,对他的政治野心浑然不觉,还认为他唯命是从。随着势力范围增大和军队力量增强,他于1616年在新宾县的赫图阿拉城建国称汗,国号大金,年号天命,终于等到了向明王朝复仇的时候,以“七大恨”告天誓师,向明朝的边镇发起了进攻。

  努尔哈赤向明王朝挑战的主要资本是:剽悍的八旗兵,丰富的实战经验,珍贵的山林资源。早在1601年,他就设计了一种新的制度,用来组织他的族人和巩固他的政权,这个制度就是八旗制度。以300人组成一个牛录,5个牛录组成一个甲喇,5个甲喇组成一个固山(旗),共7500人。每旗由长甲(前锋)、短甲(骁骑)和巴雅喇(护军营)组成,由旗主负责指挥。初设黄、白、红、黄、蓝四旗,后加镶边成为八旗。各旗都具有行政、生产、司法等职能,各牛录既是个行政村又是座兵营。女真男人桀骜不驯,勇猛剽悍,精于骑射,女人也敢骑马冲锋陷阵。他们平时从事生产劳动和军事训练,战时自带战马、兵器和粮草冲锋陷阵。打仗有了伤亡,全家全村全族一起与你拼命。与八旗兵作过战的明军部队曾流行这样的话,“鞑子过万,不可力战”。努尔哈赤正是用这把制度的利刃,成就了自己的霸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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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王廷终于明白了,努尔哈赤与他们公开分庭抗礼,必须尽快剿灭。然而,这时已经力不从心,政治腐败,党争不断,防务废弛。勉强从全国各地征召来11万兵力,其中有浙江的“戚家军”,四川的“白杆兵”,兵员参差不齐,粮饷捉襟见肘。但,明神宗认为这足够用了,只要大旗一挥,满鞑子就得投降。照旧例派了个文官杨镐,来指挥明军。决定从沈阳、铁岭、清河和宽甸四个方向分进合击,一举捣毁后金都城赫图阿拉。号称兵力四十万,并公开宣布了出征时间。

  刚过完年的女真人,一听说有仗要打,正想松松筋骨,捞点战利品,人欢马叫,磨拳擦掌,只盼快点下命令。努尔哈赤分析明军进攻的布署后,决定“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集中兵力打击从沈阳来犯的杜松部。该部战力最强,威胁最大,只要吃掉了这一部,其它的就好对付了。山海关总兵杜松立功心切,率领三万人马连夜冒雨向东进发,前出至抚顺的萨尔浒地区。杜松部孤军突出,正中努尔哈赤的下怀。于是,他集中手中的6万人马,与杜松展开决战。八旗兵发起重骑冲击,箭射刀砍,摧枯拉朽,风卷残云,只用一天时间就全歼杜松部。从北面铁岭过来的马林部(明军两万,女真叶赫部一万),已经过了三岔口,听到萨尔浒方向响起枪炮声,马林不但不立即前去增援,反而下令就地防守。第二天,八旗兵乘胜拥来,又将其一扫而光,随后赶来的叶赫部闻风而逃。从南面清河出动的李如柏部,听到两路明军惨败的消息,不待上级下令,掉头逃跑,自相践踏死伤千人。总兵马林和李如柏都是军二代,世袭父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从东面来的刘綎部本来也很能打,但一直在丛山峻岭中艰难跋涉,当终于距离赫图阿拉城不远时,八旗兵已经等候他们多时了,全军覆灭是板上钉钉的。一起来的一万朝鲜兵见状不对,立即举手投降。四路进攻的部队,三个总兵战死,一个逃跑,损失兵力和装备无数。这场以弓箭(冷兵器)对枪炮(热兵器)的决战,成为八旗兵与明军作战的经典战例。

  萨尔浒之战后,明军在辽东失去了战略进攻的主动权,只好转为被动防守。努尔哈赤的后金国先后迁都到辽阳(东京城),沈阳(盛京城),成为辽东地区的霸主。后来,努尔哈赤在宁远之战中受重伤,不治身亡,葬于沈阳的东陵,也叫福陵。其子皇太极在盛京称帝,国号大清,继续高举复仇大旗,与明军作战。摧毁宁锦防线后,皇太极猝死于进关之前,葬于沈阳的北陵,也叫昭陵。1587635051134706.jpg

  后来,就是人所共知的历史,李自成率领农民起义军攻破明朝都城北京,崇祯皇帝自缢而死。关宁铁骑首领吴三桂因爱妾陈圆圆被李自成部下欺辱,“冲冠一怒为红颜”,倒向了大清,在一片石之战中协助八旗兵打败了李自成的大顺军。八旗兵在摄政王多尔衮的率领下,乘胜进军北京,占领全国。一个由少数民族执政的王朝,再次在华夏大地上诞生。明朝的统治者最怕长城外的蒙古人和女真人造反,结果还是被八旗兵联合蒙古兵给灭掉了。其教训很多也很深刻,不是随便就能说得清楚的。

  我们又驾车来到了横道河子镇的三岔口村,从那里向左是铁岭,向右是抚顺,向西是沈阳,向东是新宾。努尔哈赤曾经在那里徘徊许久,犹豫再三,要不要打出去。那一带有关他的传说较多,他曾为失去大儿子褚英而伤心不已,当地的一座山被命名为“想儿山”。当时,他已经建立了后金王国,最高的目标是独霸辽东,并没有进一步推翻明王朝、夺取天下的念想。后来的结局,是他本人根本没有想到的。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身后遗留下来的“一宫三陵”:沈阳故宫(盛京皇宫)、清永陵(祖陵)、清福陵(努尔哈赤)、清昭陵(皇太极),竟于2004年进入了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离开这曾经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古战场,春日里的夕阳正在播撒着最后的余辉。“小狮子”向抚顺方向奔驰时,竟然遇到了辽中环线高速,一脚油门上去,撒欢地折回“一朝发祥地、两代帝王都”的沈阳。抬眼望去,蓝天上有两只苍鹰在悠然翱翔,这不禁让我们想到:努尔哈赤与成吉思汗一样,都是一个王朝的奠基人,都没有即皇帝位,但都在历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如今,“大清神树”还在,草原雄鹰也在,而属于他们的历史时空却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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