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就像《红楼梦》一样,如果你没读进去,便感觉琐琐碎碎不知所云,像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最终丢弃一旁,倘若你能够沉下心来读上两遍,便会感觉,像是饮下一杯醇香浓烈的美酒,醉在其中,有悟有得,余味悠长,欲罢而不能了。        

      《白鹿原》是当代文学六七十年间的巅峰之作,同时期的诸多作品都不能够与之比肩,包括超好评的《平凡的世界》。陕西作家陈忠实,四年搜集多个县志资料,深入采访百余位老人,两年累积成文,创作出这可以压棺材底的长篇小说。

     《白鹿原》1997年获得中国第四届矛盾文学奖,2018年入选改革开放四十年最具影响力的小说。《白鹿原》是一部二十世纪初渭河平原七十年变迁的雄奇史诗,是一次立足于人性与土地的民族史诗,是一次透析人的心灵与欲望裂变的精神史诗,是一轴中国农村斑斓多彩、触目惊心的长幅画卷。它真是当代文学界难以超越的一座丰碑。
       第一次读《白鹿原》,读了不过五十页,就扔到了脑后,连书本也丢弃了。当时的那本《白鹿原》原装、无删节、硬皮、质量上乘,可扛不住入不了我的法眼。偶一次,和文友闲谈:《平凡的世界》和《白鹿原》,哪一部作品更深刻、更具有思想性和艺术性?当时两个人陈词激昂、各抒己见,最终的结果,促使我拿起了《白鹿原》细细品读。读罢三遍,又看过电视之后,就感觉不吐不快了。
      《白鹿原》是一部农耕文明史,可谓二十世纪初农村生活的百科全书。
       它能勾起有过农村生活经历读者的万千思绪。童年的记忆,故乡的风物,前尘往事顷刻之间就能来到眼前。它能给没有农村生活的读者打开一个全新的世界,万千气象随着陈老的文字活色生香。农村是一个广阔的世界,《白鹿原》里的农村带给我们丰富的见识和无尽的财富。
      书本里飘荡着白鹿原上麦子扬花、油菜干夹的清香;流露着麦客们挥动镰刀放到麦秆时的心满意足;鲜活着陕西平原上有着旺盛生命力的农作物:小麦、棉花、油菜、高粱、大豆、更有咤紫嫣红美丽妖娆的罂粟花。书里有犍牛、草驴、骡马更有那叼走农家娃娃的白狼和诡异神秘的白鹿精魂。孝文媳妇带着轧花技术嫁进了白家,凭这一招鲜,她本来是吃喝不愁。连指儿的百兴靠着配牛配马的技术,养活起一家老小,最后还在原上办起了个人养殖场。小木匠一手绝活,一架木轮牛车独步天下,却无力解救身落虎口的女儿小翠,眼睁睁看着自家女儿身败名裂,命归黄泉。白嘉轩敞亮的四合院里嘤嘤嗡嗡的纺花声是儿女们的催眠曲,祖孙三代踏下织布机的踏板,梭来梭往的织布声是女人耳朵里动听的交响乐……原来娇媚无比的罂粟花的香味儿能醉倒大半个白鹿村的村民。原来我今天喜欢吃的面条菜和苜蓿,竟然是喂养牛马的草料。与其说陈忠实送给了我们一本《白鹿原》,不如说他送给了我们一个散发着泥土芬芳的广阔田野。
      小说是最真实的历史。

  《白鹿原》是二十世纪初,渭北大地上,所有农村走过的缩影和记录。从最初的上缴皇粮,到战乱时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这片土地上有过多少次变革,农民就经历过多少次的劫难。留发不留头,宁愿缴着皇粮也不肯剪掉辫子,可有什么能抵挡得住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教科书里学生游行轰轰烈烈,白鹿原上的“交农”事件胜过壮怀激烈的同学少年。关中大儒凭三寸不烂之舌劝退二十万清兵。有故事的土匪王图财害命,奸淫掳掠,最后是投了“共”,还是归了“国”?一枚袁大头,两个热血青年的定情物,他们靠手气选择怎样去革命。各路军阀你方唱罢我登场,国共的友好和决裂让白鹿原上父子反目,弟兄结仇,乡邻互斗。肃反运动把百灵填了井。破四旧运动,红卫兵掘开了关中大儒朱先生的坟。白孝文报仇雪恨摇身变成了县太爷。从留辫子的大清朝到新中国的成立,再到文化大革命的风起云涌,白鹿原上上演了多少次波澜壮阔的“风搅雪”?
     《白鹿原》是人性和自然交相辉映的大裂变。莫要问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光芒,也都有自己灰色地带。  
      白嘉轩是一生光明磊落的族长,为了白鹿原他何惧披肝沥胆,仗义执法,祠堂责罚亲生儿子,可他只顾低头拉车,未曾抬头看路,深城府,藏心机,巧换人家风水宝地,一腔执念只看到白鹿原,是封建旧制的捍卫者。
      鹿子霖鹿乡约贪财、好色、占便宜、抖机灵,美人计摧毁了白鹿原上冉冉升起的明星——年轻的族长,摆宴好几桌都是眉眼像极了自己的干儿子,可他还有良心未泯的光芒。
       冷先生宁愿把亲手把亲生女儿治成哑巴,也不允许她二夫改嫁,可他还是原上德高望重的大救星。
仙草又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六个女人都无法驾驭的神兽,到了她这里就顺风顺水,人财两旺了。究竟是仙草道风高?还是白家换来的好风水坟地冒了青烟儿?灵透、有魄力的百灵被填了井,英俊洒脱的鹿兆海牺牲在内战的战场上,黑娃被县太爷枪毙了,仙草染瘟疫命丧黄泉,孝文媳妇饿死了,冷家的大闺女疯掉了,还有那个狐媚惑众的田小娥被老公公扎死,死后还给白鹿原带来一场场的灾难,最终被个原上的老老少少挫骨扬灰,压在了六棱塔下永世不得翻身……一个个鲜活生动的人物粉墨登场,轰轰烈烈闹了一场后全都谢幕了,包括那个完美的关中大儒,最后竟然被掘坟鞭尸,不能理解作者是个啥意图呢?

      说是自然却是有些自然之外的诡异。
      那个通身透白的精灵白鹿,到底是原上的鹿,还是人心里的魂?为什么白嘉轩克死了六房媳妇,气死了老爹,败光了家底,自从换了坟地就改写了命运?为什么田小娥生死带给白鹿原上诸多的灾难,鬼魂附体后的鹿三再也没有了精气神?为什么百灵走向死亡的那个夜晚,奶奶、姑姑、和爸爸都做了同样的白鹿的梦?可见,陈忠实的信仰里有着非自然的因子。

  大旱精诚求雨,瘟疫闭门绝户,自然给予白鹿原风起云涌;土匪进家撸财害命;军阀们摁下黑压压反抗的布衣百姓;乡约族规也上演冷漠的血腥批斗。白鹿原上一幕幕鲜血与骨肉的横飞,田小娥被升到了杆顶,拽下了裤子,老和尚被农协铡下了头颅,贺老大被田福贤蹾成了肉饼!白鹿原哪里还是黄土高坡上的一个村庄,分明是波诡云谲的生死场。
      白家和鹿家明争暗斗了几十年,最终还是共生在一个白鹿原上。白家是三代地主,却不像故事里的黄世仁和周扒皮。他们对待自家的长工、短工都是仁义尽致,亲若手足。倒是吃人家熟的,拿人家生的长工黑娃,砸折了主人的腰,还欲图要了主子的命,这是黑白的对立和调和。冷先生可真真的是个决绝的冷,见过了生生死死,却还是亲手葬送了女儿的一条命。鹿家生生不息,白家扬眉吐气,可最终也是鹿子霖在肮脏中和疯癫中的死去,白嘉轩佝偻着腰,睁着瞎眼还看原上日出日落。
      可叹:书林永存白鹿原,世间再无陈忠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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