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读汪曾祺《受戒》,思绪像夏日的袅晴丝,从眼前起飞,飘山过海,轻移到过去,一份放飞一样的心情,连绵不绝如缕,这是不可多得的享受。

    写小说需要营造一份幻境,无论是写现实的、还是写纯粹虚构的;而我现在就有了这个冲动,写小说的起点尽在于此,素材就如空中捞絮一般,一抓一大把那么轻松,而且是带着血温与体热的,人物就在场景里渐渐成活,故事伸展开来,走向一个兴尽而归的结尾,悠长的心绪依然那么绵亘而去。

    最初在学校里读《大淖记事》的时候,就被汪氏小说所营造的气氛拿获,不能说不是日后所受影响最深的;有了写小说的心情在心里萌动,即便随手找不到合适的素材,可依然能体味记忆里那些清新画面,似乎现在的生活又有活力了,稍纵即逝地感受小说创作的感觉,而能不能持久葆有这样的状态,真的很不敢确定却很感珍惜。

    写小说就是写自己的情愫,最起码是寄托了自己的感情在其中,非常感动自己而又想感染别人,技巧在其次地位久后必然熟惯,首先层次的是意境的营构,故事情节随之流水一般淌出,当然耗费心力需要有大一些的构划,而能充分表述出自己心中的内涵。

    看似不经意的开头,抑或随行随止的文笔,其实作者的匠心隐约透露,最后一切心思大白之时,才能感觉真功力的动撼,不由自主被熏染于境界中,恍似置身其中而被打动,这是真小说所给人的艺术魅力。

    我比较喜欢那样的意境,一架大山,一汪清泉,一条溪流,一个有情的人,走在一条弯曲小路上,走着走着就有了故事,这是少时个人的经历,不染尘埃的幼时的向往,故事不需要多么复杂,很多细节经历过了就好,至于知识的讲述,符合于故事情节,那是后来经验丰富了之后的堆积,对当时纯粹的个人感受,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生活之中能有打动自己的东西,人生际遇不会走入枯乏的死角,这是写小说激情的最终来源;我有很多时候因有刺激,而欣然命笔之时,写出来的东西就是当时感触很深,后日却再也不想回温那触目惊心,这样的作品对自己没有好处,对别人当然更是心寒意冷之感。

    有些自己觉得很不好的东西,别人会有所触动而觉得好,这种情况大多是因为世俗有定规,而自己却个性所在不以为然;人要到年长才明白许多事,艺术却是青春激发的火,在最本初那一刻心迹的流露,是日后最真表达的基础,看似脱不去运命论的轨迹,实则是每个人最真切的体验。

    能写小说的人,都是梦之队一员,这个梦的表达方式各有不同,却殊途同归于最真情的表达,哪怕只有一点真心的感受,就能营构出一大片意蕴的所在,人要是活在其中何其幸也,艺术能左右一个人正在于此。

    不在于你经历了什么,完全出于初心是否真诚,生活的点滴也能凝结出艺术的精品,而看遍整个世界也是走马观花,人不需要眼光境界有多远,完全出自体察之心有多真,艺术要求的是平静之后讲述,以世人另外的角度观望,以自我的纯粹呈现,这才能真正把人世当作是艺术表述的目的。

    我常疑惑于小说家为何有那么多故事,难道虚构真是无尽一份宝藏,只要肯去发掘就永远充足吗?这个问题似乎是对自己的菲薄,其实是生活缺乏艺术的表现,或者天才被埋没于日常的迹象,艺术这个东西说不清,艺术却有高下之分,稍微加以体验内情即刻尽知。

    艺术家都有一个高峰,所有作品都围绕这个制高点,展开了一座艺术的山野,这个情况的形成不是刻意为之,其中内情只有天知道,天才不是枯竭了,而是抒发尽了,从此之后的日月都涵括在这个梦中,使尽全身力也难以自拔。

    还可以写小说吗?只是一份想象和享受了,年高力衰、筋力不逮,不是理由,这么些小说,只读汪曾祺,对不起王蒙,可我只想起来读汪,这是出于自己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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