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叫王春花,知晓母亲的名字,还是我当兵政审时,在母亲一栏中,政审人问我,我一脸茫然,平时只知道母亲叫“毛儿”,大名我从不知晓,父亲叫母亲或时村里人叫母亲都是“毛儿”,我也从没有听过母亲的官名,心底里一直认为母亲就叫“毛儿”,后经政审人员询问母亲才得知,母亲有官名,官名叫王春花。王春花,诗意的名字,但却生活得毫无诗意。一生贫困、辛苦的母亲一如她小名一样,轻轻地来到世上,也轻轻地离我们而去。也如她的官名一样有着如花的面貌,有灿烂过往地鲜艳,也如花般凋零。

       母亲离我而去已10年了,10年转眼一瞬,而对于我却是恍惚一个世纪,十年的思念、十年的牵挂,使我疼彻心扉。多少次躺在母亲的坟头我一次次地问,母亲,天堂里还有痛疼吗?你还一如既往地微笑吗?

       母亲是一个言语少、做事麻利、爱“护短”的农家妇女。母亲的言语少现在看来,只是过于自卑,母亲没有亲兄弟,只有四姊妹,母亲排行第三,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家中男丁少或是没有男丁,相对相说是弱势的,在弱势家庭中成长的母亲,自小就养成了与世无争的性格,20岁时由外婆做主,嫁给我父亲,成家后,在四年内结连生下我们兄弟三人,原本结实的身体,被连续生育而掏空,从此就落下了经常头疼的病根,有时吃点止痛药,好上一段时间,但总没去根,少时家庭贫困,没多少钱为她治治,当我们长大成人时,我们要帮治时,她总说不碍事,说人吃五谷粮,哪个没有三病两痛的,痛时休息两天吃点药就没事,就这样一直拖着,也没怎治,所以头疼一直陪她上天堂。

       母亲言语少也来自家庭的贫因,家贫腰不直,话也少,家里四年内添丁三口,原本贫困的家庭陡然之间是吃了上顿愁下顿,父母也不分昼夜劳作,怎奈七口人(爷爷奶奶年老体衰做不了农活)吃喝。为了生计,母亲总是精打细算,一餐吃多少做多少,大都是欠一点,勉强糊过肚子,就行,兄弟三人,都很瘦。导致村里人总说母亲尖得很,饭也不让我们三人,母亲总是苦涩地笑笑,不言语。我们小时还没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到户,母亲还得大清早就出门做活,因此她是天刚亮就起床洗衣、喂鸡、做饭,连轴转。那时生产队中午还能休息两个小时,母亲就到山上麻利地收拾柴禾,赶在出工前挑回家,晚上也没闲着,不是浆洗就是纳鞋底,一天到晚总是忙忙碌碌的,风风火火。后来我长大了,我问母亲你一天到晚忙碌,哪来那么大干劲,她说每看到我们三人一天天长大她就有使不完的劲,是你们兄弟三人给我力量。不是的母亲,是我们三人逼着你拖着病体,一天天供着我们成长,是我们的成长逼着您不舍昼夜地劳作,让您如春花般脸庞早早刻上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皱纹,让鬓角的霜花越来越放肆地在任意涂鸦。

        后来农村改革,实现包产到户,母亲会了让有时间父亲多去打工,就学会了梨田、耕地、打谷这些男人们才能干的活计。为了养活我们,供我们上学,后来索性让父亲长年跟着村里的人到外面打工挣钱,地里的活儿就得由她一个来做。她一生节省惯了,舍不得花钱请人,为赶农活她不得不自己操持,日积月累就学会了耕地、打谷这些男人做的活儿。看到母亲能一人操持一家人的生活和农活,父亲外出打工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母亲操持的农活,其收成也比父亲操持得好,后来父亲也索性为母亲打下手。母亲在我们相继上学后,她就养了一头母猪,一年能下两窝仔,挣一些快钱,供我们上学用,因此母亲一年到头更没有闲的时候,就像个陀螺,成天不是下田耕作,就是侍弄母猪,一天也不闲着,原本较为丰腴的身体,日渐消瘦,笔直腰板也逐渐佝偻了,但从没有见过母亲叫一声累,喊一声痛。

       母亲虽没读过书,但唠叨一些俗言俚语教育我们,也是这些俗言、俚语教我兄弟三人如何做事、做人,一生受益,,虽说我们兄弟三人没有做出大事,但也善良地度过四十多年,没有做有损家风、有损先人的事来。她让我们要好好读书,说,“花朵要用水浇,细伢要用书教”,“好铁要过三回炉,好书要经百回读”,“三更灯火五更鸡,更是男儿发愤时”, “养不教父母过,教不学儿之错”。她让我们要老实做事,说,“竹子一节节生长,事情一件件完成”, “一人不会活两世,一天没有两个晨”,“吃饭时别看他人嘴,走路时别看他人腿”,“只有病得死人,没有累得死人”。她让我们真诚做人,说,“让人一寸,得理一尺”,“要打当面锣,莫敲背后鼓”, “有窗口的屋亮堂,有修养的人稳当”,“云彩厚了要下雨,闲言多了惹是非”。她没有文化,但她用这些俗语、俚语教育我们,并让我们践行这些俗语、俚语,让我们成长。

       母亲一生善良,虽说家贫但她好乐施,尤其是我们三兄弟长大后,生活慢慢变好,母亲便拿出一些食物、衣物,有时是一点小钱,给村里的五保户和老人,每年杀年猪时母亲就做把猪下水,煮一锅做成“猪晃子汤”,吩咐我们一家送一碗。有一年腊月,母亲在地里干活回来路上,看到一中年男子向母亲讨要米饭,母亲就把他领回家里,听了那男子的遭遇后,母亲就和父亲商量,把家里准备的处货来出来,让男子在家里呆了五天过年才把他送走。村里有个与我家没出五服的三叔,没成家,孤单一人生活,母亲时常节衣缩食,经常帮衬他,母亲的乐善好施,湾中湾下有口皆碑,受人尊敬。她走时,湾中湾下、街坊邻里、亲戚六眷二百人为她送行,村里组织两班人踩龙杠,抬大轿的队伍环着村里的山路转了一大圈,享受了农村对德高望重的老人特有的尊敬。

       再好的人也经不住岁月的打磨,再重的情也经不住岁月的轮回,我们一天天地长大,母亲也一天天地衰老,看到母亲青丝变成白发,从健步如飞到步履蹒跚,母亲老了,我们心酸。当我们相继成家,分门列户时,母亲再也做不了农活时,为我们操持下一代,看到母亲没日没夜地艰苦地劳作,我想把她接到城里生活,享受一下,她不可,说在家习惯了,在城里生活不自在,劝了几次,看母亲决意不动身,就没再坚持,只好每月寄点钱她,说想吃什么,自已见买点啥。2010年一场大病使母亲离开了我们,记得当我把母亲送到省城治病时,她还说等病好,她再养一母猪,把我为她治病的钱还上,我沉默无语,感叹母亲的善良,再即将离世时,还想着我们,我忍不住流下了泪,说你把我养这么大,我拿什么还你。没治好母亲的病,让她六十刚出头时,就与我们永别了,子欲养而亲不待。在她去世整理遗物时,发现保存着一千多元钱整齐地放在一个老箱子底下,看到此,想起母亲一生,让亲兄弟三人又哭了好一阵。母亲现已乘仙鹤去,如今空馀思念情。

       时间如流水,不断冲刷着我的记忆,但随着时间的延伸,一些事情渐渐淡出了我的生活,可是骨肉相连的亲情是无法逝去的,随着时间的积淀,思念之情越来越浓郁,往事历历在目,百感交集,泪水洗面,愿天堂里的母亲再没有病痛,愿天堂里的母亲不再节俭,好好保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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