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成都双流机场等待飞往九寨沟的航班。今天下雨,飞机延误。
  九寨沟黄龙机场,俗称“九黄”机场,是我国少有的海拔3500米以上的机场,位于青藏高原边缘的四川省松潘县。由于高原地形复杂,飞往黄龙的很多航班往往因为气候多变而延误、返航或者取消。这不,乘客中有人风趣的说,“九黄九黄,十飞九黄,一次不黄,还得返航。”
  这是我第一次前往藏区。我焦急地等待着航班的信息,心里期盼着本次航班不要取消。就这样,晚点2个小时后,我终于登上了飞机。30分钟后,飞机就开始从云端下降,机翼下的雪山清晰可见。飞机在一个狭窄的峡谷间擦着山头飞行。顷刻间,我们就到达了黄龙机场。机场四周被雪山包围着,远远望去,海拔5600多米的岷山主峰雪宝顶仿佛就在眼前。五月的天气,这里还飘着雪花。走下飞机,感觉到了高原的寒意。
  因为飞机晚点,在山下的川主寺镇匆匆吃了顿午饭,我们就赶去黄龙了。这一带是青藏高原的东部,海拔平均3500米以上。车一直盘旋向上,翻过几道山口,面前一座山峦,像个被烧焦了的硕大陨石横在视线里,让人感觉仿佛是在月亮上或者火星上,看不到一丝绿色。车到一个山梁,刚才还晴朗的天空,突然间狂风卷起,先是雨,紧接着大雪弥漫开来,漫天飞舞,顷刻间,我们进入了冰雪世界,眼前雾霭朦朦,四周是茫茫的雪山。一路走来,我没有想到去黄龙的行程是这样由雨雪作伴的。高原的雨,想下就下,高原的雪,想飘就飘,无人能阻止它们肆意狂舞的状态。随行的当地人说,我们正在翻越海拔4007米的垭口雪山梁子,这个季节每天下午的这个时候都是大雪纷飞,一阵暴雪过后,天气就会好起来。
  果真,不到一支烟的功夫,车开始缓缓地下坡,雪也渐渐地停止了。圣洁的雪山开始清晰起来,给人一种魔幻神奇的感觉。
  “你们看,天葬台!”顺着车内藏族同胞手指的方向,我看见了远处山峦上一块平地,有一个白色的石台。“天葬师把尸体处理好,一切工作做完后,内心就呼唤着秃鹫,他想要多少只秃鹫来,就一定不会少一只,也不会多一只,这就是神奇的天葬。”藏人的话语刚落,我就想到了先前看过的一些文字资料。藏人死后,其后人十分讲究秃鹫对尸体的反应。如果秃鹫吃得多,吃得快,则认为亡人心正积善,灵魂和肉体才得以顺利剥离,意味着好的轮回。反之,则认为罪孽深重,会陷入最坏的轮回。家人会忧虑万分,回去想方设法颂经拜佛解脱罪孽。
  第一次看到天葬台,感觉那是神圣不可涉足的。藏人的天葬,可以说是世界整个丧葬文化中最不可思议的,它有其独特的文化和宗教背景和内涵。藏人认为人是物质的。人死后不必过分悲痛绝望,人死后灵魂是常驻永存的。亲人去世了,觉得亲人虽死犹生,灵魂永在,生命不息。他从大自然中来,自然应该回到大自然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此刻,雪山远去,天葬台消失在身后,草甸上牛羊吃草憨态可掬的样子,让我觉得神奇的雪域高原,有几多悲壮的赞歌。
  ……
  就这一路上,高海拔地段,我们随时都能看到有人在修路。漫天大雪里筑路工人依然挥汗如雨。偶有“安徽人民支援四川震区”的标语在路旁,原来汶川地震过后,松潘是安徽对口支援的灾区。
  因为一直是下坡,车需要在一旁停下来检修刹车。就在停车的间歇,我在路边和一个修路的工人聊了几句,他一口浓浓的合肥话,我一听就觉得分外亲切。他说,他是安徽肥西人,地震后就来松潘,一恍都一年多了。今年,这段路拓宽修好,他就可以回家了。得知我是安徽人,他热情地拿出香烟递过来,“这里风光好,你是来旅游的吧。以后路好了,就更方便了。你要注意高原反应,我刚来的时候,就是受不了。”短短的几句,车就启动了,车往下行走了好远,他还在下意识地挥手。回头往上看,我看见他身边的树上挂着背包和水壶,还有那白色的毛巾在随风摇曳着。他在高处,仿佛是雪山之巅的一位巨人在身后的山顶上。

  这时,我想起了一位诗人写过的一首关于筑路工人的诗歌,“你有一个不大的背包\午饭是馕、清水以及拳头般大小的一块咸菜\一双左手拇指有个洞的帆布手套\跟了你六年的一把羊角锤\还有那每天都抖落不完的沙子……”
  过了垭口,满眼的绿色扑面而来。半个小时的功夫,这里的山川与刚才的垭口天壤之别,一片片绿野覆盖的山峦恍惚间让人有走进江南的感觉。“黄龙”,一个“人”字型的黄色木头搭建的大门入口赫然写着。我想,黄龙已经到了。
  坐上索道,登上了一个高高的山巅,遥望四周,我第一次看见 “一座座山川相连”的青藏高原,这高山连着雪山的景象几乎形成了一道天堑,飞鸟都难以飞越。山外山,梁外梁,湛蓝的天空下,要不是山岳屏障,我一眼可以望到西藏。这是我第一次踏上海拔4000多米的高原,尽管没有强烈的高原反应,步履还是很艰难地向前。从索道口到黄龙,大约两三公里,都是木板铺就的路,很平缓,路边是原始森林。我一个人蹒跚孑孓,第一次行走在这样的山间,心里还是有点渗得慌。好在树上总有松鼠神头鬼脸地不停眺望,其机灵调皮的模样让人欣喜不已。间断有工人在翻修路上陈旧的木板,松鼠东张西望的深情和修路工人干活的锯子声打消了我孤寂的旅程。我喘息着继续前行。
  突然听到人声鼎沸。俯瞰山下,两山之间,一眼望去,呈黄色的沟谷,长长的,足有七、八公里。原来,在山水漫流处,沿坡布满一层层乳黄色鳞状钙化体。阳光下伴着湍急的水波,整个沟谷金光闪闪,看上去恰似一条巨大的黄龙从雪山上飞腾而下,“龙腰龙背”上的瑶池远远望去呈鳞状隆起,则好像它的片片“龙甲”。这便是黄龙沟得名的缘由。
  此刻,远眺黄龙,仿佛,我一个人孤立在山上,山下是如织的游人。我坐在路边的一根木头上,雪山在我的眼前,山坡上的玛尼堆和五色幡、风马旗在风中与我相望,我孑身而行却不孤独,内心如洗。久居都市,甚至一年都弄不清四季的变换,笑容有时候都很勉强。心也如同钟表的指针一样,看似漫不经心,但实际上总有它枯燥的规律。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实话说,累了,厌了。突然像包裹一样,被远远地邮寄到这树木葱茏的山沟,看池边繁花似锦,看雪山直入云端,感谢上苍让我片刻的生活得以重组,得以宁静。内心干净得让自己自豪起来,顿然觉得身轻如燕,快步朝下走去。
  我跟随人群在黄龙的彩池边转悠,这些水池,一眼看去,有湖蓝色,乳白色,鹅黄色,草绿色,赭石色,青灰色……在阳光的映衬下,金碧耀眼,五彩缤纷,真可谓名符其实的彩池。这是因为高山雪水和涌出地表的岩溶水交融流淌。随着流速缓急、地势起伏和枯枝乱石的阻隔,水中富含的碳酸钙开始凝聚,发育成固体的钙化屏障,使流水潴留成层叠相连的大片彩池群,碳酸钙沉积过程中,又与各种有机物、无机物结成不同质的钙化体,还有光线照射的种种变化,就形成池水同源而色泽不一的彩池了。
  在黄龙徒步行走,远处雪山上的缕缕游云若锦缎若蚕丝,或飘然而过,或依偎缠绕在峰尖山腰,似乎给雪山遮上一条透明的羽纱,越发妩媚。脚下的彩池,大如池塘,小如脸盆,甚至如搪瓷茶缸,如掌、如蹄、如菱角、如宝莲,深浅不同,散落有致。雪山之水自上而下溢出,哗哗流淌,层层向下。脚步跟随者潺潺的水声一路而行,那种天人合一的氛围让人思维凌乱,记忆破碎,不知置身何处。我站立许久,俯瞰这些水池,又一次次蹲下身去触摸水韵,看着那些彩池,有的池沿薄如蝉翼,有的质如泥胎,有的坚如磐石,林林总总,深深浅浅,总觉得这不是天然的。沉思片刻,又会意外地发现,脚下的润土也被这一层厚厚的溜光镶嵌着,整个大地像玉一般的光滑。可这就是真的,老天爷的鬼斧神工!
  转眼,已近下午六点多了,太阳已经西沉,因为是西部,时间来的晚些,要不然很快夜幕就会降临了。我抬起了不愿迈出的脚步,还是悠然的返回了。蓝天下一只雄鹰正披着霞光展翅远方,我想,这只雄鹰或许就是被人们叫做秃鹫的鸟,此刻,应该又有灵魂在飞升。
  其实,生活在这片高原,无论生死,灵魂都在神游。这一路走来,就是一路放飞自己的灵魂,这山,这水,这蓝天下的馈赠,让人就想永生永世在这里住下来,哪里也不想去。
  窗外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藏家、羌家的灯火已经点缀在山山岭岭间,睡意惺忪,仿佛我们的车在和黑夜赛跑,要穿越黑暗,向九寨沟驰骋。一道拐,二道拐,九道拐……盘山公路弯弯曲曲,也弯曲了我疲惫而美妙的梦境,一道道“拐”的尽头就是我日思梦想的九寨沟,乘着夜色深沉,我继续我的九寨沟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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