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叹号

       北方的春天，就是一首浪漫的抒情长诗。她以碧草如茵的沃野作为底色鸾笺，浅红的杏花、嫩粉的桃花，是她绮丽的辞藻；婆娑的柳枝、蓬勃的连翘，是她灵动的诗行。流连在春天的诗行里，感受着生命的色彩和律动。

       我走在人行道上，仰头看路旁挺秀的白杨树。树枝伸展，嫩叶如玉，仿佛看到春风伸出灵巧的手，轻轻牵出它的叶子，也抚摸着它的花序。这些褐色或深红色的花序，在高高的枝头，开完了不显眼的花儿，随风落下来。嗒——嗒，嗒嗒，没有节奏的声音传过来，我伸出双手去接，接住了毛绒绒的带着穗的杨树花序。

       细细去看，速速去查，了解到杨树花序的常识。杨树分雄株和雌株。雄花序长约10厘米，暗红色或暗黄色，上面是好多小花，比较早就脱落了。雌花序呈串状，上面好多小球，小球能长到半厘米直径，开始是橄榄型，后来逐渐变圆、胀破，露出棉絮状的杨絮，飘散到空中，就是杨花。我知道了，春天杨树上掉落的是雄花序，鳞片状的苞片，毛毛虫的样子。我拿在手里，“毛毛虫”很柔软，想到《诗经》中“手如柔荑”的诗句。古诗中没有描写杨树花序的诗句，倒是描写杨花的诗句不少。苏轼用“似花还似非花”比作“离人泪”，把杨花写得深情缱绻。而不被关注的花序“毛毛虫”，却在我童年留下甜蜜的记忆。

       小时候，春天拂过不寒的杨柳风后，我和小伙伴放学后挎上小荆条筐，到公路两边去捡干净的“毛毛虫”。大家一边拣，一边比，看谁的小筐先满。不大一会儿，太阳还没有落山，每个人都拣得小筐冒出尖来，带着喜悦回到家里。妈妈把杨树花的花柄择掉，洗了几遍，用开水焯一下，捞在凉水盆里。一股甜丝丝的味道弥漫着。我看着妈妈熟练地操作，看着泡杨树花的盆里水有些发红，就问好吃吗？妈妈笑着说，这是老天爷给咱们送的菜，咱家不是吃过柳叶、榆钱、槐花吗？和它们是一样一样的好吃！我下意识地咂咂嘴，一股香甜的味道涌到舌尖。

       凉拌杨树花端上来，红如玛瑙的菜上，点缀着白色的蒜末、青色的羊角葱花、黄色的姜丝、鲜红的辣椒酱，看着就是一幅水彩画。我赶紧夹了一口吃，焯熟的“毛毛虫”软绵绵的，像凉拌菠菜一样，又嫩又香。我细细地嚼着，好像把春天的味道也吃进嘴里似的，余味绵长。

       我去上学，老师号召同学们学雷锋做好事，说村里的合作医疗室收杨树花做药材，做出的药能清热解毒、祛火明目，我们义务捡药材。做力所能及的好事，在孩童的心中，是多么荣光的事情。课余时间，在老师的带领下，同学们飞奔到树林里捡杨树花。大家低头捡着，都想多捡受到老师表扬。我两只手一起抓，把小筐塞满了，又把书包装得皮球一样圆鼓鼓的。大家排着队往医疗室送，你一筐，我一书包，堆起一座小山。工作人员夸赞了我们，我看自己十个手指头就像染上红彩，这是做好事留下的，那兴奋劲儿像作业本上得了大大的“优”。杨树花序点缀了我们纯真的童年时光，快乐还在心湖泛着波波涟漪。

      “嗒嗒”，又掉下来几个杨树花序，落在我面前，我心生爱怜。“毛毛虫”它没有鲜艳的色彩，没有好看的形状，但它在春天生长了，绽放了，用特别的方式展示存在和价值。它不是春天这首长诗中华美的词章，它是感叹号，呈现着春天的丰盈和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