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天的一日,在朋友圈发现有人发了白居易的《春风》诗:“春风先发苑中梅,樱杏桃梨次第开。荠花榆荚深村里,亦道春风为我来。”我一下兴奋起来,想和白居易握手,想为他点赞,二十八字的诗里就含有七种植物,让一个几乎每天“寻花问柳”的植物爱好者产生深深的共情,引为同好。

        我没有白居易写诗的本领,但有发现春风里各花“次第开”的兴趣和能力。在不算太北的北方山西晋南,春风刚吹的时候,是迎春花先开的,金灿灿的特别迷人。迎春花开,一冬的暗淡、萧条马上消散,世界一下明亮起来,你盯着迎春花的眼神转移不开。就像看到久别的情人,满心欢喜,满心希望,世界因你而美丽的深刻感动。

        迎春花一开,眼前就开始豁亮了,知道春天来了,知道山桃花就要开了。山桃花粉白粉红,漫山遍野,把光秃秃暗褐色的山峦打扮的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山桃花花期短,不过几天,一阵强劲的春风就把她带走了,和她同期开放北方少见的红梅还在枝头绽放傲然地挺立,你不由不敬仰的观赏。

        在满地的山桃花瓣中,杏花开了,白色的花瓣,褐红色的花托,把蓝天勾勒出她想要的模样,蜜蜂“嗡嗡”地兴奋着,那状态就像此刻人的心情。密集的杏花芬芳了几天就匆匆走了,你还来不及遗憾,猛然发现玉兰开了,硕大温馨高贵典雅的姿态一下子把你融化了,有想摆出君子、淑女模样的冲动。人一下舒朗安静下来,避开了“春意闹”的热闹。

       玉兰余香缭绕之际,梨花开了,洁白到“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情景,是阳光下的春雪,你不会想到“风雪夜归人”,甚至没想到“梨花一枝春带雨”,而是明艳动人,纯洁可人。还来不及想梨花的妙处,美人梅、榆叶梅、红叶李“次第开”了,云蒸霞蔚似的蔓延。红叶李粉雪一般飘落的时候,迎春花似的连翘已经进入尾声,枝条上已经抽出嫩绿的叶片。早樱也如火如荼的开了,像梨花一样,玉一样的白,但她的花蕊有点点粉红,几丛艳黄的连翘配上去顿生了耀眼的生机。

       似乎眨眼的功夫,碧桃开了,桃花开了,李花还顾不上顾盼就淹没在桃花的“灼灼其华”中,粉红粉白的西府海棠卓尔不群的开着,桃花如果是“魅”,西府海棠就是“秀”,在春天里各领风骚几百时。你正在目不暇接,丁香也开了,是先闻到她的香气才注意丁香开的,只要丁香绽放,任是什么花香都败下阵来,丁香的味道掩盖了其它植物的芳香。

       在丁香树下,你深深明白什么是姹紫嫣红,什么是眼花缭乱,感叹着春天的魅力肆意张扬。这不,眼看着紫荆花就开了,就像紫色的蜜蜂,紧紧贴着树干,密密麻麻,恍惚间你仿佛听到了嗡嗡声。

       春天里我是手忙脚乱的,顾了东顾不了西,恨不得长三头六臂,十八只眼,即使是马不停蹄也追不上春天的脚步,她太任性了,追得我气喘吁吁,顾此失彼,城里的春在各色花的此起彼伏中已经势不可挡的“春色满园关不住”,田野里更是春意盎然,翠绿的麦苗间杂着成片金灿灿的油菜花,你会瞬间产生冲动,想融化在田野中,成为它们。

       田野辽阔,但是不能忽略脚下,芥菜早就开花了,细碎的小白花笑意盈盈,我还来不及吃一次芥菜饺子,它就老了呢。芥菜旁边更醒目的是早开的堇菜,和紫花地丁分不出你我。再仔细看,婆婆纳也开了,高粱米大的婆婆纳花姿很好看,是需要蹲下来才能欣赏到的。还有,附地菜也开了,我很得意认识附地菜,那是我见过最小的花,要趴下才能看到的,它的花只有小米粒那么大,极淡的紫,要不是像我这样的爱花人是不会发现的。

       牻牛儿苗也开花了,捉急的蒲公英也星星点点的开,还有糙叶黄耆,这种植物很有趣,远处看一片片的淡紫污白,很像碎纸屑。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还会看到点地梅,绿豆大小,粉粉的铺了一地,你是不会忍心踩上去的。

       春天里我好累,是累并快乐着的累,心里装的满满的,时下有一句时髦词叫“放空自己”,春天里哪里能放空自己呢?满的盛不下,这不,眼前鲜红的贴梗海棠还没来得及说,她鲜亮的绿叶就快挡住火红的花朵了。刚说贴梗海棠,她脚下的二月兰不声不响就粉紫一片了。你一定理解我的手忙脚乱,这才刚是仲春,棣棠还没开,晚樱也没开,我已经醉倒在春天里不能自拔,哪里能体会到古人伤春悲秋的无病呻吟。

       我喜欢现在的春天,即使没有了唐诗宋词的极度辉煌,我也喜欢现在的春天,就算是滚滚红尘,红艳妖娆,我也喜欢,抛却了四处蔓延“点点是离人泪”的旧时伤春悲秋,挑拣出白居易的《春风》,还是惬意无限,想和他惺惺相惜的,不过要纠正他,“樱杏桃梨次第开”的那是唐朝,现在“次第”不了,是“竞相”开,对了,忘了榆钱了,榆钱正好,可以饱口福了。这就是春天,醉人的春天。红尘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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