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有许多过往的人和事,都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渐渐淡出我的记忆,可有关沙沙姐的点点滴滴以及我和她之间的友谊,却始终不能忘怀,她曾经的音容影像也时常从我那浩渺纷杂的记忆里浮现。

       那年,我七岁,沙沙姐大概是十四、五岁的样子,就是在这样一个彼此还弱不禁风的年岁里,我们共同经历了可谓既浅显平淡又深奥难懂的事情。按道理我应该恨她才正常,可我自始至终都恨不起来,甚至是轻轻的抱怨或责备也没有过。

       我十八岁之前是在一个不到万人的小县城度过的,那是座地处吕梁山脉南端的小山城,小城似嵌在连绵不绝的山脉的缝隙里。县城只有一条街,沿着河流的方向自北向南,步行完只需十分钟。街的北头被东西走向的蜿蜒河流挡住,需过个小木桥才能通向北边一个村庄,而南头被烈士陵园阻隔,再向南得向左拐个弯,有条羊肠小道通向另一个村庄。如此短促的小街上五脏具全地囊括了一个县城所必有的政府机构、工商企业、文化教育等等,居民们大多分住在街的两侧,但因为地形的关系,这两侧要么上坡、上山,要么过了河再上坡再上山。

       1969年春节过后,7岁的我也开始继续在家干杂活,我常常面对墙上的《红灯记》年画发呆,我的命运恰似画中那个拾煤渣的女孩李铁梅。之所以七岁了还没上学,是因为我的家里穷,一下子交不起四个孩子的学费,要等上面的姐姐或哥哥毕业一个,才能再入学一个。幸运的是,我有一个玩伴,那就是我的沙沙姐。

       有她在,我的生活不再那么无聊单调,她给我带来了许多的欢快。沙沙姐每次找我玩时,会主动帮我把小妹哄睡、喂猪喂鸡、收鸡蛋、把野菜择干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弄停当,然后我们俩就可以在几乎无人的大街上溜达。那时我并没有为她不上学而好奇,整日沉浸在与这个大伙伴一起玩耍的开心之中。

       她那时已经发育出大姑娘的雏形,个头比我高出两个人头来,每次牵我的手时总要先弯一下腰。记忆中, 她的头发有点自来卷,用橡皮筯扎出两只刷子,发尾自然地向下弯曲,留海略微卷曲地浮在额前,走起路来会随着脚步的节奏轻轻荡漾。眼皮介于单和双之间,眼角向上翘着,像戏台上的演员画过的样子,特别是皮肤,明显比其他小孩白很多。所以,她在我眼里是绝对的美女。

       记得她第一次找我玩时,身子倚在我们五户共同居住的半四合院双扇门框上,一只脚向后踏着门板,一只手抠了抠头皮问我:你跟我玩吗?我惊喜地愣在那里,没想到这么大这么漂亮的姐姐会主动找我玩。可能是看到我发呆,她又问了一遍,我慌忙用力点点头。

       之后,我们就成了好朋友。她细心地帮我梳辫子,梳理出各种好看的花样来;帮我喂家里的几头猪,学着我“啰啰啰”地叫着猪妈妈及它的小猪仔们来吃食;哼着我没听过的小调;帮我哄小妹睡觉;每次在鸡窝里摸出一个鸡蛋来,她就仰起头在光线下仔细看,研究小鸡诞生的秘密。

       她会讲很多我不知道的稀奇,比如,猫有九条命,猫打呼噜不是睡觉,是在治疗自己的创伤;扎头发的皮筋不能紧勒在手腕上,不然会造成血液流通不畅;下饺子时锅里放点盐饺子不易破;鲸鱼比我家的窑洞还要大几倍等等。

       每次梳头时,看到我一头的虱子和虱子的白仔儿,就要给我洗头发,边洗边说,其实虱子是可以彻底消灭掉的。我问怎么灭?她说除了用开水烫衣服,还要常常换洗,要常常洗澡。我说:“我一年就洗一回,要等到夏天跟着姐姐们去河里洗。”她说:“等天气暖和了,我带你去洗!”

       沙沙姐给我带来很多生活乐趣,她说什么我都觉得新奇有趣,聚精会神地听着,也越来越崇拜这个姐了。有天她问我,“你长大了想干什么?”我说:“我想成为‘李铁梅’唱样板戏,嗓子能像她那样唱的好听。”

       为此,我不让妈妈和姐姐们给我剪掉头发,我要留长,像铁梅的头发那样长。我问沙沙姐想干啥,他说她想做个飞行员,飞到蓝天上,穿过高山越过大河,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说话时那张脸在阳光下泛着光芒,还用双手做出飞翔的动作在院子里转圈圈儿。

       她还给我讲,其实外面有很大的平原,我问什么是平原?她说就是根本看不到山的地方。我有点不太信。问她你去过?她说她就是从那种地方来到这里的,她小学毕业前一直在那里生活。我明白了,怪不得她和我们说话不一样,原来她上过学。

       她说出来的话很好听,像广播里的播音员。闲了的时候,小妹也睡熟了,她会让我坐在她的大腿上,用手臂搂着我的肩膀,轻轻地摇动着,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只有在那一刻,我才觉得自己是一个被宠爱的小孩子。母亲的双手和怀胞一直被两个妹妹占据着,我渴望着这种抱,是这位姐姐给了我这种满足。

       我常想,有这位姐姐真好,觉得沙沙姐是天使派来专门呵护我的,她对我的一个个举动让我无比温暖,轻描淡写的说教也会消除了我持续许久的担忧与恐惧。

       有一天,我们街上的徐疯子跑出来了。疯子是个高大的男人,皮肤黝黑,眼睛挻大。大冬天的,他光着上身只穿个短裤在大街上发威风,时而在舞台上表演,模仿样板戏中杨子荣、李玉和的潇洒动作,时而会突然追赶看他的某个人或一群人跑。每次听到有人喊,“徐疯子来啦!”,我们一群孩子就像见了光的蟑螂“哄”地不见了,我会拼命地往家里跑,那种恐惧在我身后如翻卷的滚滚乌云笼罩过来。我其实并不知道他到底会对我怎么样,但又觉得他会扑过来对我扯头发拳打脚踢,或是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掐死,也许会做出比超出我的想象更可怕的事情,因此我感到十分可怕。

       还有一天,徐疯子又在街上出现,我就拉着沙沙姐的手想跑,沙沙姐拽住我淡定地说,你不用害怕,他其实根本不打人的。可我还是双腿发软,身体打颤向她身后躲藏。沙沙姐边说没事,边向徐疯子走去,我赶忙躲进两堵墙的细隙里探出脑袋来,看见她和徐疯子说什么。过了会儿,那个皮肤黝黑的疯子男人就像小孩似的乖乖地走了。我感觉又吃惊又迷惑,想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能让这个可怕的男人变得这么乖。我半张着嘴听沙沙姐慢条斯理地说:“他是我徐叔叔,原来是我爸爸的同事,和我爸爸也是好朋友,他一点也不坏,也不会打人。”

       后来验证,疯子不伤害人,只是自顾自地做着他一个人能明白的动作,一会儿前进几步,一会后退几步,一会敬礼,一会儿自言自语地嘟嚷着。有时候也会突然向前冲刺,但前面一个人也没有。看来,他只是活在他一个人的世界里罢了。

       我们俩就这样,每天都开开心心地度过了很多时光。可是有一天,不知什么缘故,沙沙姐突然不找我了。我每天在大门口期待她的到来,三天,五天,十天,二十天过去了,我也没等到她。我喂猪喂鸡、收鸡蛋、哄妹妹睡觉时都怅然若失,越来越没劲,越来越不开心,这是种极痛苦的感觉。大概过了一个多月,那时已值六月底,天气越来越热,我心烦气躁地使劲晃动着手摇车,而躺在手摇车上手脚被束得紧紧的小妹依然瞪着那双乌黑晶亮的眼睛,没有任何睡意,我晃动她的幅度越来越大,把炕席震得咣当咣当响。家门口突然“咋”地一声,把我吓了一大跳。我们小孩子常常玩这样的游戏,就是乘对方不注意在其背后大喊一声“咋”,以惊吓对方为乐。我惊得停止了晃动,回过头来,啊?!是沙沙姐,我高兴的快要哭了。

       我俩热闹欢乐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垂下了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以前也会偶尔看到她类似的表情,但很快她就会恢复快乐状,但这次好像不同于往常,我没敢问,也不知道问什么,怎么问,我的心情就随着她一涨一落的。接连几天,她都如常找我玩,我会小心翼翼地随着她脸上的情绪而互动,她不说话时我陪着她不说话。有次,她沉默了半响,我就扳着她的手指头数簸箕箕和圆斗斗,我说你的圆斗斗多,将来一定能当上飞行员。她听了并没被我弄高兴:“你还小,什么也不懂......唉,其实什么也不懂挻好的。”她咧了下嘴想对我笑,却终究笑成了个抽搐模样,这让我十分焦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时不时发愁,我为她的愁而发起愁来。

       有天,我爸妈带着大妹和小妹去十里外的外婆家,家里的鸡呀猪呀都安顿好了。昨天沙沙姐就约好了带我去河里洗澡,我兴奋极了,特意换了件二姐或三姐的旧衣服修改的小绿花花布衫。我们要去的这条河叫芝河,平日里都是清澈见底的,除非下大雨才能把它弄成浑浊浓稠的黄土色。河道的多数地方都是浅浅地没过我的小腿、最多大腿那么深。那天,天空湛蓝如洗,不见一丝云彩,夏日的阳光毒辣起来六亲不认。沙沙姐穿着一条绛紫红的连衣裙,衬得面庞更加白净,背着个土黄色的大包包,白净的脸上还带有一种说不清的沉厚。她有时候就像和我一样大的小孩子,有时候又像比妈妈还要大些的女人,心里好像放着妈妈和姐姐们都没有的东西,以我一个小屁孩儿,要弄懂她根本不可能。但只要她来了,我就充满了快乐,这一点我懂得很。

       我穿着短裤,她穿着连体内衣,我那时不知道那叫游泳衣,我跟着她缓缓地把双脚、双腿、下半身、上半身慢慢浸入水中,哇,好舒服啊,我用双手来回划动着,水流从我的指缝间穿过,像绸缎一样绵软细柔。她帮我擦洗掉积攒了一年的脏垢,用一块浅蓝色的毛巾,一寸一寸细细地、轻轻地把我从脸到脚过了一遍。然后她就让我泡在浅水处看她游泳。她熟练地在水中一起一落,头一沉一仰,快乐地像条鱼,游到远处时回过头来朝着我拍击水花儿,离我越远处水越深,据说有三人高的深度。就在我有点担心时,她呼哧呼哧甩着胳膊返回了。然后,她再让我趴在她的背后,向刚才的方向慢慢游动。那是我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刻,那快乐让我尖叫起来,我大声地笑着扑腾着,和她来来回回地由浅到深、由深到浅地地一起漂荡的感觉真是难以忘怀。

        太阳渐渐地从山的最顶尖处滑落到山的背面,水温有点凉了,她不说回家,我也开心得忘乎所以。她提议玩一个新的水中游戏,这个游戏需要穿上我们的衣服下水,我说那咱们衣服湿了怎么办,她说她给我带了件小裙子,是她小时候穿过的,应该正适合我。我欢喜至极,迫不及待地想试试,果然我穿着正好。那是我记忆中的第一件裙子,以前只能看别人穿,只能羡慕极了地盯着别的女孩身上的裙子发痴。哇,我也有了一条漂亮的裙子,我穿上它原地打转,看小裙子被我转得飘荡起来,心境同时也飘荡起来。随后,我们俩像要整装待发的士兵,我听她的安排,又趴在她的背上,到了水深处,听她喃喃自语似地说:“晓雨,有你陪着,我就什么也不怕了。”我当时完全不明白她的这句话和我们的游戏有什么关系,我急于想知道游戏是什么:“沙沙姐,游戏怎么玩呀?”她把我从背后转到了她面前来......

       梦里,我觉得很困,总也醒不来,我就好好地睡了一大觉。醒来时我躺在了医院里。妈妈见我醒来,一惊一乍、连哭带笑地,我从未见过她这样失态。她拉着我的手,声音有些擅抖:“好了好了,总算是醒来了。妈妈说,我发高烧了,烧到了39度半,好了好了,这下就好了……”她重复了几次。她可能是听医生的,说怕我的脑子给烧坏了,就问了我一系列幼稚的问题,我觉得自己就是睡了一觉,又不是傻子,对妈妈的问话就有点不屑回答。等身体恢复好,我就又开始期待沙沙姐的到来。结果,没想到,一天又一天的,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我再也没等到。

       又过了一个春节,我终于如愿以尝地上了小学。见到班主任时,他说了句怪谲的话,他说,你就是那个差点被杀的小孩啊!我明明地听到个“杀”字,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呢?

       放学后,我急切地向母亲寻问。母亲停下了手里的活,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扯着母亲的袖子一直追问,母亲说:“去年夏天,那个右派的女儿,哦、对啦!她叫沙沙,她领你去河里,差点送了你的命。”我扬起下巴:“不是说我生病发烧了吗?”母亲“哦”了两下,然后肯定起来:“对对,就是发烧了,害得人差点......哦,算了,这事已经过去了,你以后就不要再想这事了啊,好好上学就行啦。”

       我觉得母亲说的有点道理,可还是觉得哪个地方不太对劲,我就又去问父亲。父亲很不悦地说:“现在什么事也没了,你问它干什么?”父亲当时没好气,正拿着一根粗棍子追着二哥满院子跑,说要打断他的腿,院子里的婶婶劝说父亲:“老杨,别打了,也别生气了,孩子还小不懂事嘛。”二哥一直是父母眼里懂事的“三优”孩子,为什么要打断他的腿呢?等我再大一些了才知道,他们是两个不同的派别,革联派和保皇派,相互争夺权力,二哥参加学校组织的运动,冲进父亲所在的单位进行攻击。所以,那段时间,父亲一脸的恼怒,动不动就骂老婆、骂孩子、骂猪、骂鸡的。

       我上到三年级时,还是想知道沙沙姐到底去哪儿了,那时我们家庭中的战斗已经没了火药味,我就向二姐三姐和二哥他们询问。二哥粗声粗气地说:“沙沙爸就是死有余辜,她也不是个好东西,想自杀还拉着别人,你个小屁孩子还和她搞在一起差点让她杀了你,你知道吗?你个大傻子!”说着顺手在我头上狠狠戳了几下。

       二姐看我的眼神也是一种鄙夷和不屑,她和二哥其实也不是一个派别,在家斗个不停。三姐背过他们俩悄悄说:“其实沙沙并没那么坏,就是一时想不开吧。”我问:“自杀是什么?”三姐说就是自己把自己弄死呗。“啊?!我大惊,沙沙姐自己把自己弄死了吗?她怎么弄死的啊?”我边说边嚎啕起来,三姐压低声音吼住了我的大哭,也不客气起来:“ 你就不看看形势?你还敢叫她姐?你以后再也不要问这个事了,好不好?咱们家可是贫下中农,我告诉你啊,她可是黑五类子女,告诉你啊,以后不要再提这个人了,知道了吗?!”

       后来,我上了高中,才把这件事从别人嘴里七拼八凑完整。

       沙沙姐当年不上学,是因为她父亲突然从县革委会副主任变成了右派分子,沙沙就没上成高中。几个月后,她父亲因不堪被打、被游斗、被污辱自杀身亡,那就是沙沙姐有段时间不找我的原因。后来,她知道了揭发她父亲的人中有她的母亲,而且母亲提出了离婚以和父亲撇清关系。沙沙有个哥哥,刚随父母来到我们县时,去河里游泳,就是男人们夏天去的那个的地方,据说水下地形是个葫芦形,口小肚子大,她哥水性本来也不太好,钻进葫芦口再也没有上来。那时,全县的人几乎都围着河边看县革委动员人下去打捞,捞了三天才算捞出一具尸体,她哥哥当年16岁。沙沙姐一定是觉得痛苦至极、生不如死才要自杀的。我觉得她在做这个决定时是非常非常挣扎的,只是我当时太小,根本不可能看得出来。

       后来我才明白她那天喃喃自语式的话,是想在去往天国的路上有我陪伴,这样她对死亡的恐惧就会减少一些,这在她口袋里的一张被水泡的刚刚能看清字的纸上所写的内容得到印证:“爸爸,你和哥哥都走了,我也想去找你们,但在去的路上我很害怕,我带了个小妹妹,我们去了就让她做你的小女儿吧。” 当然,这也成了法庭上她试图杀害我的有力证据。

      我想起了那天下午她说的游戏,她说,咱们俩穿上漂亮的裙子,钻到水里看看是不是更漂亮,你知道吗,在水里看东西和在上面看是不一样的。我当然答应,因为她是我的沙沙姐。我搂住她的脖子向水深处慢慢地游动,水没过我脖子的时候我冲着她笑,笑出两朵酒窝。

       一个放羊顺带砍柴的人带着羊群来河里饮水,他说,往上拉那个大女孩时费了老大的劲,因为她身上挎着个大包,里面装满了石头死沉死沉的,她双手用力向上举小女孩,但小女孩子被接过后她就挣脱放羊人的手,得亏放羊人拿着根捆柴火的绳子绕过了她的腰部才被拉上岸。

       人最真实的决定往往是在最关键的一刹那做出的,但想纠正之前的错误决定时却失去了控制力。 我猜想,她是在看到我向她笑出两朵酒窝刹那间后悔带着我去死了,就使劲地举着我,但那个大包包却执着地执行着她之前给出的指令,拽着我俩向下沉。我只记得我们俩相视而笑,然后我觉得有点呼吸不顺畅,水在哗啦哗啦地响动,一个男人的声音呜哩哇啦地吵吵着,我就睡着了,梦到我被滚烫的太阳烤着,热的透不过气来、嘴唇干裂,沙沙姐给我递过来一杯水,可我的嘴怎么也张不开,她急得满头大汗满脸通红……                             

       其实,我出院后她还在医院,说是肺部感染严重。之后她因杀人未遂罪被判处三年徒刑,在异地的监狱服刑。得到这件事的完整版,我还是一点也恨不起沙沙姐,反倒是时不时地会想念她,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生活得怎么样,而且随着年纪的增长,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但是,如果真的能见到她,必然会触到她早已深埋心底或已让岁月抚平的创伤和痛苦,而且,她是不是会对我的愧疚更深、更重呢?

       如今我过天命之年,而沙沙姐也必然过了花甲年纪,写到这里,我觉得还是不要再寻找她为好,让她安安静静地度过晚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