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和醒来是人的生理状态,而“装醒”和“装睡”则是心理状态。医学可以改变生理状态,比如把睡着的人唤醒,但却很难改变心理状态,把“装睡”的人唤醒。同为惯性作用和应激反应,“装醒”比“装睡”更凶险。

    就动物天性和自然状态考量,“装醒”和“装睡”皆疑似病态“特异功能”,虽然外部诱因千差万别,但内部“病理”如出一辙:不是趋利避害,便是紧急避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刻意“装醒”也好,急中生智化险为夷的故意“装睡”亦罢,只要装得不违法度,便属“法无禁止即为允许”的公民自由;只要无碍公序良俗不损公共利益,便属旁人管不着的个体“活法”。

    普罗大众“装睡”,大多出于被动和自保。比如对公共事务或热点事件反应,有人迫于外部压力,学驼鸟假装看不见做“睁眼瞎子”;有人忌惮“因言获罪”,选择沉默装“会说话的哑巴”;有人为规避风险,选择“真话不全说,假话全不说”有底线发声。“装醒”则纯属主动刻意为之,多非外部压力所迫。比如,有人为显摆“境界”贩卖自己不信的“心灵鸡汤”;有人为卖弄“站位”兜售自己不懂的“正确废话”;有人为投上所好故意指鹿为马“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等等。对个体而言,“装睡”毕竟捍卫了人格完整;“装醒”则病变出多重人格和精神分裂,鲁迅先生曾警告:“面具戴太久,就会长到脸上,再想揭下来,除非伤筋动骨扒皮。”

    公众人物担负公共责任,置身众目睽睽之下,倘若“装睡”不担当不作为,则容易招至舆论吐槽和问责追究;而“装醒”藉以其蒙蔽性和欺骗性,则不易闪失穿帮露出马脚。既然“装醒”比“装睡”更安全,聪明者自然趋同选择前者。所谓监管缺位,无非两种情况:一种是“装睡”,假装看不到不去监管;另一种是“装醒”,假装看到去监管,实则掩人耳目走过场,导致问题屡监不止愈监愈烈,有监管比无监管更严重。一些“公知”,既掌握改革话语权,又是既得利益集团成员,当改革“动到自己奶酪”时,他们就会处心积虑“装醒”:要么充耳不闻民众改革呼声,要么用“权威理念”误导改革舆论,“乱‘话’渐欲迷人眼”。少数“公仆”擅长“装醒”,说起简政放权慷慨激昂,临到“割自己命”时,则“鸡肋心理”杂音不断;个别官员对吏治歪风“深恶痛疾”,当整饬风纪到自己头上时,又叶公好龙抱怨“管得太严”“不敢做事”。可见,对公众人物而言,“装醒”危害度要比“装睡”破坏力大得多。普罗大众“装醒”或“装睡”,顶多影响个体品象;公众人物“装醒”或“装睡”,至少攸关公共利益,甚至祸国殃民。

    “装睡”可诉诸感官,通常更易现形;“装醒”因难被察觉,每每遁于无形。“装醒”不被唤醒,势必引发“病毒”感染,致使“装睡”传播扩散。钱理群教授曾语出惊人:“我们的一些大学,正在培养一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们高智商,世俗老到,善于表演,懂得配合,更善于利用体制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人一旦掌握权力,比一般的贪官污吏危害更大。”时隔多年再聆是语,依然切中肯綮振聋发聩。试想,假如大学“装醒”不被唤醒,就会有更多“善装演员”巧言令色祸害社会。曾几何时,一些自诩他封的“文化学者”粉墨登场鱼贯“装睡”,你方唱罢我登场地炮制兜售有毒“鸡汤”。虽然打着“传播正能量”“启蒙大智慧”等唬人旗号,传递的却是模糊善恶是非、阉割自由思想、分裂独立人格、麻醉公共精神的负能量,用他们的“装醒”催眠拥趸粉丝们“装睡”。有人选择性诠释孔子思想,只讲“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讲“是可忍,孰不可忍”,用意图伦理误导催化冷血麻木;要么只讲“以德报怨”,不讲“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灌输逆来顺受奴才心态。更有甚者,揭竿“慈爱”“感恩”“知足”等幌子,频抛荒诞不经奇谈怪论,为逆来顺受的“精神胜利法”扬幡招魂。比如,“凭精神防护不让雾霾进到心里”之类的“防霾论”,就因悖论逻辑颠覆常识辱没智商,引发舆论哗然和网民嘲讽。

    “装醒”是良知沉睡的真睡,“装睡”是良知清醒的真醒;“装睡”不用叫醒也永远叫不“醒”,“装醒”亟待叫醒却屡屡错过叫醒。鲁迅先生揭示:“做奴隶虽然不幸,但并不可怕,因为知道挣扎,毕竟还有挣脱的希望;若是从奴隶生活中寻出美来,赞叹、陶醉,就是万劫不复的奴才了!”如同奴隶被迫奴才自愿发作机理,“装睡”与“装醒”也存在被迫和自愿分野。唯如是,“装醒”比“装睡”更需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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