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夕,我和朋友到一旅游胜地游玩,中午在一农家院就餐。无意中发现了这家“饭店”还是沿用过去的老家什,什么长条大菜板,大擀面杖、大铁锅、大蒸笼、大锅灶。然而,最引人瞩目的是还那个烧火用的老风箱。望着这个最熟悉的“老古董”,听着那“呼啦呼啦”的风箱声,顿然间让我想起了孩提时代,想起小时候母亲拉风箱的情形。它那绵长而极有动感的声响,就像一首动听的交响乐,不时在我的脑海中萦绕,让我从中收获了时光的温馨与快乐,领悟了母爱的厚重与温暖,更引起我的无限眷恋和怀念。
  古时候,先人们用竹筒吹火,用树叶扇火。后来发明了橐,亦称橐龠,是一种鼓风吹火器。据史料记载:风箱在我国古代就已经出现。老子在《道德经》中说:“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橐籥就是以吹风炽火的器具,应该就是最古老的风箱。明代《天工开物》中记载了活塞式风箱。这充分说明那时风箱已被广泛运用在人们的生产生活之中了。风箱,在我们老家叫风械、风掀。家家户户房屋内都有砖砌的锅灶,锅灶旁的风箱,是烧水做饭用的炊事用具。记得小时候,我们村子里每家每户都有一个风箱。风箱是一个长方形的木箱子,长约一米,宽不足半米,高至一米左右,箱子中间穿入一根拉杆,前端缚满鸡毛,后端伸出箱外,边上有一个木制的拉手。风箱的前后下端各有一个风门,上面有能活动的木板。靠锅灶的一边留有一个吹风口,拉动时风便从风口中吹出。随着拉杆前后拉动,风舌头吸在风门上,会发出“嗒嗒嗒”的声音。每每到了做饭的时候,无论你走到哪一家,都会传出风箱“呱哒哒,呱哒哒”的声音。其实,风箱的用途很广,农村里家家户户要办的“婚宴席”、“满月酒”、“暖房酒”都需要把大锅、风箱支到庭院里。还有铁匠铺烧火用的、崩爆米花的都离不开风箱。真的,风箱在那个年代,那可是农村里家家户户必备的“宝贝”。有了它,灶膛里的火才能熊熊燃烧,大铁锅里的饭菜才会熟透,吃起来才会更甜更香!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经济落后,生活清贫。只有在下雨、下雪的天气,各家各户才会烧煤做饭。平时,农家灶膛里烧的燃料基本上都是高粱、棉花、玉米、豆子等农作物的秸杆,还有的用枯树枝、树叶子和用耙子搂回来的柴草烧火做饭。这些燃料都需要用风箱鼓风助燃。我小的时候,家里做饭、烧水、蒸饼子、做豆腐、煮肉基本都会用风箱。我还清晰地记得,在每个清晨、中午和傍晚的时候,母亲总是准时端坐在锅灶旁,点燃柴禾放进灶火口里面,左手拉着风霜,右手往灶里添着柴禾。随着那“呱嗒呱嗒”的风箱声响,灶火里的柴禾迅速燃烧起来。不一会,锅里的凉水就烧开了。平时,做一般的饭菜,往往母亲一个人就够了,可要蒸饼子、蒸馒头时,就得需要别人的配合。因那时我年纪还小,拉不动风箱。每当蒸饼子时,母亲总会让哥哥拉风箱,让我在一边见习。只见母亲将和好的砷子用双手一捂,再往锅边上贴饼子,等贴完饼子后,母亲又会坐在灶堂前,继续拉风箱,一直把饭菜做熟。一年又一年,母亲为我们准备了一顿又一顿香甜可口的饭菜,尽管没有油水,但吃起来却很香很香。
  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我也跟着母亲拉起了风箱。每天放学回来后,我就跑到锅灶旁帮母亲拉风箱。我边烧火,边叽叽喳喳地告诉母亲学校的新鲜事。母亲一边在锅里放东西,一边给我讲故事。讲起田里的庄稼活儿那是滔滔不绝 ,讲起村里的奇闻异事那是有说有笑;讲起凿壁偷光的故事更是绘声绘色……我常常沉浸在故事的情节里,一点也感觉不到累。记得有一次做早饭,母亲要贴大饼子,让我拉风箱。开始要用大火把水烧开,当大饼子贴到锅里后,需要大火。由于我一时偷懒,拉起风箱来不紧不慢,以至于把灶火里的火都灭了,急得我不知如何是好。于是,我又照着母亲的样子重新生火。不用说,母亲贴在锅边上的大饼子全出溜到了锅里,熬成了一锅粥。母亲见状,不但没有责怪我,还循循善诱开导我。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老四”呀(我在家排行老四),你年纪还小,做错了事我不怪你,以后无论干什么事情都要踏踏实实,认认真真,绝不能走捷径,耍小聪明……”我记住了母亲的教诲!
  听村里的老人们讲,拉风箱最难受的当属夏天和冬天。不是吗?夏天烈日当空,气温高达38、9度,稍微一动就是一身汗,何况在低矮的土坯房里烧火做饭,屋子里就像一个大蒸笼,母亲依然坐在灶堂前,左手拉着风箱,右手一个劲地往灶膛添柴禾,汗水湿透了衣裳,脸上的汗珠子一个劲地往下掉,一直到把饭菜做熟,母亲才得以歇息。特别是遇到阴天或下雨天,母亲就更遭罪了。家里储存的柴禾全部被雨淋湿了,往往点好几次火都点不着,灶里的柴禾光冒烟不起火,整个屋子里烟雾弥漫,呛得人不但喘不过气来,还睁不开眼睛,那个难受劲就可想而知了。这时的风箱似乎也故意和母亲作对,拉起来又沉风力又小。灶火里的柴禾和树叶因为潮湿,只是一个劲儿滋滋滋地冒大黑烟,就是燃不起来。这时,只见母亲跪在灶膛前,把头伸向灶火口,鼓起嘴巴,用尽全身力气,使劲吹火,嘴巴吹疼了,眼睛也被浓烟熏得一个劲儿地流泪,火才慢慢地燃起来,等饭菜做好了,母亲也累倒了。
  冬天,天寒地冻,屋里糁冷糁冷。风箱是冰凉的,锅是冰凉的,所有的食物都冻实了,连水缸里的水都冻成了冰疙瘩。(母亲总是提前在铁锅里放上水)每天天还不亮,母亲总是早早起床,先烧一锅热水,往暖壶里灌上两壶,为全家人饮用。再用热水把水缸里的冰疙瘩融化,然后又把做早饭的东西洗好。手冻僵了,母亲就在灶膛里暖暖手,等把早饭做熟了,母亲的手还是冰凉冰凉的。由于天气寒冷,我们兄弟三人,耳朵都长了冻疮,手上、脚上都起了很多的裂子。母亲做饭时,我们兄弟三人轮流在灶堂前烤火取暖。炉火在锅灶前散发出氤氲的气息,给了我们力量,更温暖着我们的身心。母亲就是这样,默默无闻地做着自己本分的活计,履行着一个家庭主妇的责任。
  母亲告诉我:“拉风箱看似简单,却也讲究技巧。刚生火时,只需轻轻拉动即可,风大了容易将火吹灭。等引火与灶内的柴草充分燃烧,再放进棉花柴之类的硬柴禾,就可以使劲儿拉了。同时,还要根据所做饭菜的不同,变化拉风箱的快慢和力度。蒸饼子时用的是急火,就要加快拉风箱的速度,这样才使饼子牢牢地贴在锅边上,蒸熟的饼子背面会有一层焦黄的饹馇儿,吃起来才会又脆又香。熬饭或煮粥时就不同了,水烧开之前需用急火,等水开之后则需文火慢熬,不然锅里的饭或粥就会烧糊变味。因此,拉风箱需用巧劲,长拉短放、快拉慢推,这样才能使火苗匀称而又不吃力。打这以后,我便按着母亲教的方法,学着拉风箱烧火做饭。农忙时,全家人都到地里干活去了,我便为全家做起了饭菜。尽管有时会出现半生不熟的现象,但我却学会了成长,收获了成功。多少年来,母亲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日三餐。我们全家人看着母亲拉着风箱,吃着母亲做的香喷喷的饭菜,一天天地长大。我在母亲“呼啦呼啦”的风箱声中走过了童年,走出了农村,参军入伍,成了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从此,就很少看到母亲拉风箱烧火做饭了,我也与风箱告别了!
  岁月流逝,而我却永远停留在天真烂漫的童年。记忆中的风箱虽早已销声匿迹,即便在农村也难觅风箱的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液化气灶、天然气灶、微波炉、电磁炉、电饭锅一应俱全。然而今天,那木制的风箱“呼达呼达”的声音依然在我的心底回响,那散发着阳光气息的柴草香依然沁人心脾;那烟烟雾雾里依然藏匿着母亲数不清的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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