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北京这许多年,说不清是第几次搬家了,总之,房子是越搬越大,空间却显得越来越小。得出这种结论不难理解,买一套新房子不容易,房主人总是煞费心机地装修,然后再配备有现代化标签的生活用品。别的不说,单单是各式各样的柜子就多达几十件:大衣柜、床头柜、储藏柜、书柜、鞋柜、碗柜……柜子们纷至沓来,毫不客气地占据着有利地形。除此之外,卧室里要添置一张床,客厅里要添置一套沙发,饭厅里要添桌椅,厨房里添冰箱,卫生间里要装澡盆和淋浴器,居家过日子,这些东西哪一件也不能少。物什占的空间大了,人也只能被规定进了一个狭小的生存的空间里,去当家具的奴隶了。

  有人说,现在是挣钱越来越多了,感觉却是越来越不够花了,对此我深有同感。过去实行的是计划经济,粮油是计划供应的,工业用品是凭票购买的,住房是按需分配的,每月几十块钱的工资不但能养家活口,还能略有剩余。可现在不同了,随随便便的一套民居要上百万,甚者数百万,而且房价一路飙升,让人“高山仰止”,望而兴叹。

  对于家庭来说,搬家是一件天大的事,要举全家之力,倾其所有积蓄去经营。在百姓的心目中,有了房,才能真正抵达“安居乐业”的境地。

  北京大大小小的建材商店太太几乎跑了一个遍,她不但有这份耐心,而且乐此不疲。她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她制订的装修理念是:节俭、节能、低炭、舒适。总算是大功告成入住新居了,太太还是闲不下来,总觉得家里还需要添置物件,于是又开始了新一轮不知疲倦地购物。

  有人说,天下的商店是专门为女人开的。起码我认为这句话说得言过其实,男士逛商店的也大有人在。可这句话也有它合理的成分,说的是女人大都有爱逛商店的嗜好,这一点我大为赞同,我太太就是这样一个爱逛商店的同类。说是嗜好似乎不到位,用癖好好象更准确。有钱也逛,没钱也逛,买也逛,不买也逛,休闲的日子逛,忙里偷闲也得逛,一天不逛商店,丢了魂似的安不下心来。

  按说,人都有个爱好,用不着别人干预,况且逛商店也不是什么恶习和劣习,问题就出在这不是问题的问题上。比如说,太太逛商店拉你陪,你去不去?违心地陪着去了,自己心里不悦;不去,太太心里不爽。遇上那么几次,矛盾就出来了。逛商店总是想买东西,现在的商店,有挡不住的诱惑,有多少钱花不出去?去的次数多了,才知道罗锅上山——前(钱)紧,于是坐下来叹气,埋怨老公没本事,比不上大款爷。不理她吧,让人心里憋屈,还上几句吧,难免就是一场家庭“战争”。有时仔细想想,很多的家庭矛盾都是由这“逛”商店引发的。不久前,我就遇上了一把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那一日,平平安安地吃完晚饭,我像往日一样坐在电脑桌前伏案用功。“碗留给谁洗啊?”那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带着不再宽容的口吻。我这人也有毛病,三顿饭一顿不落,可洗碗的事儿总往后退,退久了,矛盾自然就激化了。

  “不洗碗可以,拿钱来买洗碗机。”这道是个万全的好主意,既能消除家庭矛盾,又能促进家庭现代化建设,还能解放家庭生产力,何乐而不为呢?共识达成了,顺理成章地给了太太一个逛商店的理由。

  既要美观大方,又要经济耐用,有了购物的理念,由她负责选购。那些日子,她东奔西跑,不惜牺牲休息时间,恨不能逛遍这偌大个北京城,那认真负责的精神实在是令人感佩。洗碗机买来了,压抑不住心头的亢奋,当场就要试机。试就试吧,面对这样一个贵族享受的现代化的玩意儿我也曾表示过并不强烈的好奇。

  电源插上了,演示开始了,洗碗机前面坐着两名忠实的观众?——我和她。

  上水——加热——旋转——洗涤,如此循环往复3次,算是一个全过程。程序是电脑设计的,全程自动控制,一个环节也不能少。演示结束了,惊叹之余,不免生出哑巴吃黄连的尴尬。

  家庭劳动力是解放了,可为了这次“解放”所付出的代价也让人惊叹不已。一家3口人的餐具,3只碗,3只碟,3双筷,却用了15公斤水,3度电,耗时45分钟。

  太太职业是会计,心里自然会算这笔账,两人相对而视,看得出她脸上浮出的是那“苦恼人的笑”。更令人哭笑不得的事还在后面。洗碗机有了,可对碗筷有选择,必须是统一规格。家里的锅碗瓢盆大大小小,自然要被淘汰,于是又花钱添置了一套新餐具,这笔钱无疑又是多花的。洗碗机推销商说,洗碗机有专用的清洁剂,清洁度高,有杀菌和消毒作用,既然买了马,当然要配马鞍。那洗碗剂不零售,12瓶一箱,只能成箱的买。反正是天天洗天天用,又不得已地买了一箱。

  马买了,鞍置了,意外的事故发生了。洗碗机正式启用的第二天,全家人没缘由地拉肚子,是什么东西吃坏了肚子?想来想去,找不到原因。“莫非是洗碗机洗得不干净?”我提出质疑。太太没表示赞同也没有反对,可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用过洗碗机。如今10年过去了,洗碗机依然很气派地躺在厨房里,占据着厨房里并不多余的空间。将它送人吧,耗资上千元舍不得,留在家里吧,毫无用处看着堵心,当废品卖掉吧,又实在不忍心。罢了,以后再也没有人提到过关于它的话题。

  其实,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很多的家庭矛盾就出在这逛商店上。可话又说回来,女人不去逛商店,你挣的钱谁来帮你花?人的天性被压抑了,岂不又生出其它的是非来?女人不逛商店谁逛,女人不花钱谁花,花的合理也好不合理也罢,花它个情愿就好。

  2020年的春节,一场冠状病毒从天而降,人人足不出户,人人怨声载道。我悄悄地发现,今年春节是最节省的一年,一个多月了,疫情尚未解除,没有人再去逛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