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并不是我的亲二叔,我们就是一个姓氏罢了。我对二叔家的生活状况,并不是太了解,只是时常能看见他穿着清洁工的服装在村口转悠,他大概是村里的保洁员吧。而这次疫情的发生,却让我对二叔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二叔个子不高,有点微胖,他大约有六十多岁了,头发稀疏而且花白,脸色也不是太好看。有一天,我从他家门前路过的时候,看他正在喝玉米糊糊,面前放一碟清汤寡水青菜,我戏谑地说:“呦!二叔在忆苦思甜啊?”二婶接过话说:“他有三高,不能喝米面稀饭,也不能吃油多盐多的菜,只能吃点粗茶淡饭。”我才知道他的身体有些毛病。


  年初五的时候,我开车出去有事,忽然看到二叔在村口站着,身上还是穿着那件清洁工的黄马褂,只是袖子上多套了一个红袖标,上面有明黄黄三个大字“志愿者”。呦,二叔又有新身份了。我心里想着车就到了二叔跟前,我放下车窗和他打个招呼。他只是点点头,连口罩也没有拉下来,就问我是去哪里的,大约多长时间能回来。他一边问着,一边在本子上认真地记录着。我想:“二叔还真是不给面子,记这么认真干啥,又不是不认识我。我又不是从武汉回来的,有点小题大做了吧。”登记好以后,他才把拦在我车前的一条横杆子放下来,让我通行。


  又一天,我出去到超市买东西,看看又是二叔在路口把着,他戴个大口罩,遮住了大半个脸,身上穿一件军用大衣,黄马褂紧紧地裹在黄大衣外面,他有点像小丑一样不伦不类。我开着玩笑和他说:“二叔,你那个黄马褂是皇上赏的吧?怎么天天穿在身上不舍得脱下来啊?那样裹着衣服,不难受吗?”“嘿嘿,是有点勒胳膊,但是这个颜色鲜亮,来往的车辆和行人容易看见我,能够及时停下来登记,不然,如果司机看不到这个横杆子,撞上了容易出事。”哦,原来二叔的黄马褂还有这样的作用啊!他又把我出村的事情登记好了,才放我走。二叔真是一个认真的人。


  村口值班的人员不断变换,他们面前放的那个桌子上,只有一杆笔一个记录本,桌子后面的那个长板凳,好像没有人坐过,因为天气冷,站着似乎更暖和一点。


  元宵节都过去几天了,竟然还下雪了,雪花飘的很大,气温降的特别低,路上几乎也没有行人,我一吃过晚饭就上了床,钻进入热被窝里躺着。半夜的时候,我正在看着电视,突然听到外面好像有喊我的声音,我看看手机已经快十一点了,这个时候风雪交加的,谁会喊我呀?可能是幻听吧!


  过了一会儿,又听到有人在喊我,老公说:“外面好像有人喊你。”这下肯定不是幻听了,我就对老公说:“这么冷的家伙,你出去看看是谁个,喊我弄幌子的?”老公说:”我衣服都脱掉睡倒了。人家是喊你的还是你出去吧。”没有办法,我只好下床,趿拉着拖鞋,也没来得及戴口罩就跑到院子里。“谁呀,谁喊我?”“我,我是你二婶,我喊的。“我一听是二婶,就赶紧开了院子的门。二婶带着口罩,站在我家院墙外面,手里打着雨伞,冻得哆哆嗦嗦的:”琳子,你快进屋戴个口罩再出来,我找你有点事。”我听了二婶的话,又转身进屋,戴了口罩:“二婶,你天天都喜欢早睡的,今天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睡?你找我什么事儿?”二婶说:“就是天太晚了,我不知道该找谁帮忙了。我知道你喜欢熬夜,就来找你了。”说着她把手伸进口袋里,掏了一气,才掏出来一个药瓶子出来:“你看,你二叔晚上唏哩呼噜吃几口饭,就忙着跑出去值班了,药也忘了吃,他有三高的毛病,不吃药哪行啊?他手机也忘带了,我又联系不上他。我想把药给他送去,小雨点在家没人看着我不放心,我怕他睡醒了找不到我哭,再跑出来冻着了就坏了。你过来给我看一时,我给你二叔送药去。”我说:“我二叔干工作真是废寝忘食啊!他在那里看一天能干多少钱呀?”二婶说:“哪知道他能干几个钱该。你二叔这个人,你不知道,他就是瞎积极,说自己是党员要起模范带头作用。他平时有事没事的,都在村里这里扫扫,那里拾拾的,人家村里有专门的清洁员,你说他干糙幌子,又不干一分钱,净瞎屌忙。疫情发生以后,他忙的更摸不到尾巴稍子了,一天到晚死在村口,家是一点事都不要了。我说他身体不好,让他悠着点,他就说那要党员干什么?关键时刻不干点事,什么时候再起作用啊!唉!不说了,你穿好衣服,过来帮我看一时吧!”“二婶,你把药给我,我送过去吧!你在家看小雨点,他睡醒了也不一定要我,到时候还是麻烦。”二婶说:“那怎么行,天这么冷,你从被窝里刚出来,冻着就麻烦了。”我说:“我总比你年轻吧?你看你都冻得直打哆嗦了,你把药给我,快回家去吧。”二婶没有再坚持,把药递给我说:“琳子,有累你了。你多穿一点衣服再去,别冻着了。”我说:”没事,我还没睡呢,我换双鞋就送过去,你回家吧。别操心我了。“


  我穿好鞋,倒了一杯开水装进怀里,又穿了一件大衣,裹上大围巾打着伞,就冲进了风雪里。


  虽然我已经武装整齐了,可是风裹着雪,像贼一样,往我的衣领里钻,冻得我把头又往脖子里面缩了一缩。我的头发遮盖了我的眼,雨伞被刮翻几次,可以说我一路都是踉踉跄跄的,才走到村口的。等到了那儿,我看见二叔缩着头,两手插进大衣的袖笼里,大衣的毛领子一边竖着,一边倒下,那条灰色的大围巾,把脖子裹了几圈,大口罩上面只露两个眼了。他的周围除了有个电线杆子外,没有任何遮挡物,他孤零零地站在风雪夜里,反而显得高大许多。


  我走到他跟前,他才看出来是我:“琳子,你怎么来了?”“二婶让我给你送药的。天这么冷,现在哪还有行人啊?你还不管回家吗?”“现在几点了该?我值班到十二点结束。”我拿出手机一看:“十一点二十了。雪下这么大,谁还会出来进去啊?二叔回家吧!”我一边把药和开水递给二叔,一边劝他回家。“那不行,还没有到回家的时间呢!该我值班,我就要值到底,不然的话,一旦错过一个人或者就是病毒感染者,那就坏了。对倇村危害就大了。你先回去吧,我再看一时。回去对你二婶讲,我一会儿就回家了,让她先睡吧,别等我了!”“二叔,我不回去,我陪你一起看吧,反正我现在也不困,白天睡足了,回去我也睡不着。”“这么冷的天,你在这里受冷风干啥?快点回去吧!你看这里也要不了这么多的人,我一个人足够了。”我坚持说:“我帮你看,你回家。”二叔当时就生气了:“我是志愿者,在这里守着是我的责任。你个丫头掺合什么?别不听话儿,你站在这里是能给我挡风还是能给我遮雨,你陪我,难道我就不冷了吗?真是愣丫头,一旦你冻有病了,就麻烦了。现在医院医生都忙得不够用,你就别再乱添了。”我想想二叔的话也有道理,就转身走了。走到拐弯处,我又回头望了一眼,看到那高高的电线杆上,不仅挂着电灯,还飘着红红的旗帜,二叔就在那红旗底下站着,俨然就是一位身形高大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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