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字湾是胶东半岛一颗璀璨的明珠,有着像酷似丁字一样辽阔的海岸线,这里一望无际、美丽富饶的滩涂,像一个露天大宝藏,蕴含着极为丰富的海产品,滋生着无数的螃蟹、蚬子等特产,生活在这里的莱阳、海阳、即墨三地的人们,数百年来尽情享受着大海给他们带来的大自然的馈赠。

  我的家乡就是在这块广袤无垠的丁字湾畔。

  记得小时候,每月的初一、十五左右,海滩就会有规律地退大潮,有时候会退进数百米远,我和男男女女的小伙伴们带着网兜,铲子等工具,不约而同涌到海滩捉螃蟹。这片广袤无垠的海滩,是我们童年时期淘宝、寻找乐趣的最佳目的地。

  小伙伴们穿着裤衩,光着脚丫,浅沟里有一种彪不拉痴的光鱼,大的二十多公分长,只要用手一摸触着它,滑滑的,软软的,这时不能太急用力,必须轻轻地捏住它,放在网兜里,如果用力大了,它一“激动”,鱼身体很滑,就会溜之大吉。

  摸了几条光鱼后,再顺着海水退去的海滩往里进发,滩床上裸露出一个个小泥丘,旁边就是一个个小洞洞,洞内水色幽幽,有的喷出沫沫,无疑这是螃蟹洞的标志性建筑。小丘的原料是螃蟹打洞的弃土,是海浪将其雕塑成形。

  泥丘的凸面,也就是半月形的弧朝向外海,其凹面也就是半月形的弦朝向岸。螃蟹的藏身洞在小泥丘的洞里。唯其如此,退潮的海浪才不会将螃蟹掘出的泥土重新冲回洞中。

  有句歇后语说:螃蟹的脚杆,弯弯多,不错,实际上螃蟹具有本能的聪明。

  螃蟹在洞口探头观察情况,见到人过来,像梭子一样飞快地钻入洞底。用手顺着洞口往里面抠,洞深大约一尺多深,走投无路的螃蟹,束手就擒。这时动作麻利,还没等它反应过来,就要把它弄进网兜,否则就会被夹住手。

  这种螃蟹我们老家都叫它嘟噜蟹子,“尊名”网上一直查不到,青色的,长的个头小;还有一种叫“火炼蟹”,扁扁的,味道不正,一般我们都不捉;另外一种叫大甲蟹,长着独甲,红红的,非常威武,甲比自己身体还大,大甲里肉细嫩,味鲜美。在海滩上,小伙伴们尽情玩着,汗水、泥水交织在一起,浑身的疲劳一扫而光。

  有些年长的专业赶海人,他们一般用钩子钩螃蟹,带着草帽,穿着蓑衣,背着篓子,拿住钩子,一看到洞口,娴熟地把钩子快速伸进洞中,螃蟹乖乖地钓了出来了。捉螃蟹容易得如同探囊取物,百发百中。

  海,潮涨潮落,日月星辰有规律,也充满变数。海,有多有少,时常给人意外的惊喜。

  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经常出现天文大潮,海滩上出现蟹子滚滩奇观。所谓滚滩,就是密密麻麻数以万计的螃蟹,一堆堆,一行行,像小山一样多。这时,生产队长安排几个壮劳力,临时成立捉蟹队,安排五六个精兵强将,带着麻袋、推着小车,拿着笊捕和扬粮食用的木锨来到海滩捉。

  记得小时,依稀听大人讲过,海滩嘟噜蟹子多如牛毛,泛滥成灾,遍地都是,真是嗨了!生产队经常用马车拉回来,倒在沟子里,加上草搅拌起来,用来沤肥喂庄稼。

  家里的孩子们闻悉大人赶海捉螃蟹,个个欢呼雀跃,盼着捉蟹队尽快凯旋,好尽快的分享战果。

  下午快收工的时候,早在村头恭候多时的孩子们,终于盼望捉蟹队推着一车车扎着口的螃蟹满载而归。

  螃蟹在麻袋里七上八下顾雍。孩子们像追星族一样,围着捉蟹队纠缠不休。一路上,散发出一股诱人的海腥味道。

  这时,社员们端着盆,三三两两地不约而同来到生产队,按照口粮比例分螃蟹,当时一个生产队也就四十来户社员,每户平均分上十来斤。

  这些螃蟹因为个头太小了,拿回家只能用水煮着吃。也可以盐咸菜吃。

  煮熟了的螃蟹,颜色变红,吃在嘴里嘎嘣脆,香喷喷的,那可是上乘的补钙佳品也是改善伙食的美味。

  母亲把分到的十来斤螃蟹,先放在盆里挑选个头大的,晚上用水煮。那时油珍贵,舍不得油炸,只好煮着犒劳犒劳孩子们。小螃蟹,洗净用石磨成蟹子酱,再放适量食盐,经过罐里密封发酵后,把酱蒸熟蘸葱就大黄饼子,芳香氲氤,相当刺激味蕾,绝对对味。

  螃蟹煮熟后,把腮和壳去掉,直接带皮嚼碎吃,像吃饺子一样,一口一个,非常过瘾。母亲说螃蟹不宜多食,吃多了晚上睡觉叉脐。孩子们不听大人劝,由于蟹子皮硬不好消化,个个肚子开始咕噜涨气,尽管这样,当时物质匮乏的年代,家家户户能吃上螃蟹,也算过了一顿嘴腥瘾。

  有一年,父亲从县城回来,母亲用一大勺蟹子酱,然后再打了两个鸭蛋,用扁豆丝炒辣椒,咸、鲜、辣、香,味蕾一下子全部调动起来,一家人吃的酣畅淋漓。

  记得当时经常用农药六六六粉到海滩药螃蟹。我也不例外。六六六撒在蟹子洞边,一会儿螃蟹闻见药味道,抗不了熏,就慌慌张张跑出洞口躲,这时一只只螃蟹乖乖地束手就擒。

  过去的六六六粉属于有机氯类农药,在我国使用长达30余年。虽然1983年停止生产有机氯类农药,但它们的残留问题仍不容忽视。记得邻村有个女的,吃了用六六六粉药的螃蟹,可能是没有洗净或许吃的过多,中毒了,生产队送到穴坊医院用肥皂沫灌胃,才脱离了生命危险。据说六六六的残留期长达50年。现在回忆起来农药的危害,沿海地区的人用来药螃蟹,实属愚昧。回顾起来,心有余悸,令人胆战心惊!

  如今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何谓山珍海味,走进了寻常百姓家,像过去海滩这样的小螃蟹,如今根本没人吃,吃螃蟹全是清一色的、个头三两左右梭子蟹。

  梭子蟹中秋节后最肥,满壳生黄称为膏蟹,最受食客们青睐,有句诗写到“螯丰玉嫩双双滿,壳出红脂块块香”。曹雪芹还写了一首《螃蟹咏》

  铁甲长戈死未忘,堆盘色相喜先尝。

  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

  多肉更怜卿八足,助情谁劝我千觞。

  对兹佳品酬佳节,桂拂清风菊带霜。

  有一年秋天,我回到丁字湾老家,看到这里变化很大,成为旅游度假观光区。同学说,咱到海滩忆当年去捉螃蟹吧?我说不干,当年是生活所迫,如今把衣服弄脏了,给钱也不去。同学说,如今五龙河贤友段建起了跨海大桥,我们站在桥头堡,一览无余。用笼子钓螃蟹,不会脏了衣服,也不费吹灰之力。

  生性好玩的我,终于经不住他的诱惑,于第二天早上六点出发,来到五龙河大桥上。

  初阳照在海面上,温温柔柔吻开一片片斑斓的磷花,浪漫而深情;天水寂静,海鸥无声地划开薄云。

  我们把笼子里放点羊骨头、鸡肠子然后扔进桥下,守株待兔。螃蟹喜欢腐烂食物,它闻到食物,就钻进了笼子,如饥似渴的吞噬腐烂食物。大约三个多小时,我们把笼子收起,一共钓了五、六斤赤甲红,也有几只小嘟噜蟹子笼在里面。

  站在桥头,我遥望着美丽的丁字湾畔,脑子里回想四十年前的赶海那一幕幕:过去的人为了生活所迫,追求物质生活,风里来泥里爬,无怨无悔忘我赶海;如今的人,为了追求精神享受,把赶海当做乐趣。

  眼前的这片海,风轻时,海涛滚动,曼舞轻歌;风急时,海涛翻滚,高歌猛进;风平时,沐浴阳光,赶海捉蟹……

  乐哉悠哉。这就是大海带来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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