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花集

  今天已是农历腊月十六了,想当年我小时候,过年已被提上日程了。

  与现在相比,我感觉小时候过年,年味儿更浓一点儿。

  过了腊月初八。就正式进入年的节奏。初十赶集,就准备好烟酒糖茶。

  初十以后,走村串户送财神的(卖灶王爷挂像)更多了,人们也不再吝啬那一块两块钱。娘总是早早地请好财神请好香,还早早地准备好了我和哥哥过年穿的新衣新鞋。

  腊月二十三,娘一大早就把我和哥哥喊起来,将能搬动的东西全搬出屋,摆放在院子里,娘用长竹竿捆上笤帚,把屋顶仔细地打扫一遍,打扫的过程中,口中念念有词,好像是让神灵躲避一时,别被误碰了。打扫干净,物归原位后,把新请的财神贴上,祭品是刚刚出锅的年糕。然后,点一炷香,又是一阵念念有词,祈求上苍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一家人平平安安!

  到了腊月二十五,大人孩子就都忙着赶花花集啦!赶花花集的人可多了,听大人说有小孩儿被挤丢的,于是就一只手死死地拉住爹的衣襟儿,还怕被人挤掉头上插的花蝴蝶,爹刚刚给我买的,一板儿十个,全戴在头上了,两根干豆角样的辫子上也插满了。虽然不俊,但也是爹娘的娇娇宝儿。

  杂耍摊前的人更是拥挤,爹把我抱上他的肩膀,我总算看到了那个从嘴里往外吐火的人,当爹让我给牵着猴子的人送钱时,我可真担心那猴子把我抓了去,到底也没把钱放进那人手里,而是离很远就扔过去了,小猴子颠颠儿地捡钱的同时,我也颠颠儿地跑回爹的身边。就是这次,我看了小猴子爬竿回家后,非得缠着爹给我也弄个来玩,最后还是叔叔用木料和马尾给我做了一副小猴子爬竿的玩具,我才罢休。

  那时,我是全家人的宝贝,爷爷的荷包里永远装着我爱吃的东西,叔叔对我也是有求必应,更别说爹娘的疼爱了。

  “卖——糖葫芦儿——喽!”那扛着糖葫芦架子的戴黑色毡帽儿的老汉,从集头吆喝到集尾,一群四五岁的娃娃,吮着手指,你推我搡的围着糖葫芦,从集头跟到集尾。期间有小孩举给老汉二分钱,他就放下架子,任他挑一个遍。这个?这个?还是这个?他不厌其烦地说着这个好,这个好,于是,当从集尾再回到集头时,架子上的糖胡芦就只剩顶上插着的几个了。

  我关注的主要是那举着花架来回吆喝“卖花来——卖头绳儿!”这声音比摊上卖包子的更有吸引力,我看着花架上各式的花型,大红的牡丹,粉色的玫瑰,耦荷色的木槿花……

  拉着爹给我买若干朵花之后,再去逛年画儿,买几幅杨柳青的胖娃娃,还有《红灯记》剧照李铁梅。

  嗨!那边卖灯笼的将灯笼盘在木桩上,灯笼上的图案可美了,有天女散花,嫦娥奔月,昭君出塞,杨门女将,花木兰等等,好多好多。

  赶集的人一直赶到日头偏西,集上的人渐渐少了,爹也买了满满一口袋过年用的肉和菜,我从不关心那些都是什么,只管坐在独轮车上,吃着热包子回家去。

  花花集以后,年味更浓了,不管早晨还是晚上,会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爆竹的脆响,爆竹的响声越来越多,年味儿也越来越浓。

  马上就要过大年了。


  (二)、拜年

  小时候过年,我是光记着有好吃的好玩的,并没有忙碌的记忆,好象那些都是爹和娘的事。

  真正过年是从腊月三十下午开始的,爹和哥哥将提前写好的春联贴好,娘就摧着爹拿香烛去请仙逝的祖先,回来过年。太阳还没落山,男孩子们就迫不及待的从家里将鞭炮抱出来放到巷子口。然后选两个大胆的,一个负责点鞭,另一个则负责挑鞭。挑鞭就是将鞭炮挂在竹竿上,高高地举起。还得慢慢地,恰到好处地晃着。这样鞭炮的响声才均匀、才好听。每年这个时候我哥是最忙的。他一会儿跑回来拿香,一会儿又把抱出去的鞭炮拿回来一把。他是真的舍不得呀!在我们那儿,还有一种特殊的礼花。是我们村自己做的。燃放这种礼花必须得夜幕降临之后。

  礼花的制作过程非常繁琐。那些泥巴做的窝窝头,是在秋天里就做好了,晾晒在场院里,一大片一大片。进了腊月门儿,大人们才开始装药。这礼花是不响的,它只在窝头的顶端喷出高好几米的一朵朵带着尾巴的小红花。那些花儿在天上飘的好像天女散花一样漂亮,其实就是一些铁末儿掺一点儿火药,火药也是自己制作。

  天空中噼啪的鞭炮声慢慢稀疏了。孩子们提着灯笼。换上新衣服,一个个从家里跑出来。大人们也忙着‘走年’。这‘走年’是我们这里的风俗。每个家族里都在三十傍晚放鞭炮之前,由家里的长辈将祖先请回家供在上房正屋,并在大门口撒一些草木灰,提醒人们这家请了祖宗。人们毕恭毕敬的走到祖先的牌位前磕个头,说两句吉利的话。每个主家还要留一个大人照顾款待这些‘走年’的客人。就这样成群结队地全村互相‘走年’。孩子们打着灯笼在村里走来串去,谁家今年娶了新媳妇儿都跑去看,各家新媳妇儿也都趁机‘亮箱′,将陪嫁的花床单一层层全铺在炕上,炕沿上露出两寸宽的边,婶子大娘们进门先看媳妇儿铺了几层床单。然后是孩子们要糖和爆米花还有醉枣。

  哥结婚那年,嫂子把从娘家带来的醉枣,放在茶盘子里。婶子大娘来看新媳妇的时候,嫂子就毕恭毕敬的拿出来,分给婶子大娘和她们领来的孩子们,这时候,我就很自觉地充当起了介绍人。这位是三婶子,那位是四大娘。房间里坐不下了。有坐在炕沿上的,有的干脆倚在门口儿的,还有就立在当地儿的。随后,院儿里又来了一批。这伙儿就赶紧撤了。就这样,一批接着一批的,一晚上不间断。眼看着嫂子茶盘里的醉枣都分完了,孩子们也就困了。

  等‘走年’的人们渐渐散去,村庄里才慢慢恢复宁静,每家大门上的灯笼一直亮着,还有放饺子的锅盖旁也有一盏‘长明灯’。这一夜可以借这盏灯看书,爹和娘不嫌我点灯熬油。象《战地红缨》,《大刀记》,《苦菜花》,《山菊花》以及后来的《青春之歌》《野火春风斗古城》《聊斋》等等好多都是那几年三十晚上守岁看的。

  大年初一早晨,鞭炮声把孩子们从睡梦中惊醒。手忙脚乱的自己穿好衣服,吃饭前得先给长辈们磕头。吃完饭,孩子们相约了给老人们去拜年,我们先去二奶奶家。二奶奶是一位白发的小脚儿老太太,她慈眉善目,醉的灵枣又脆又甜,特别好吃。因此,我一天给二奶奶拜两次年,就为了再要一把红红的醉枣儿。虽然临出门时,娘已经嘱咐不让要别人的东西,我还是没忍住,自以为是自家二奶奶,不是别人,没事儿。

  大人们也来给二奶奶拜年。二婶子,过年好啊。好啊好啊,你们都起得挺早的呀。来来来,抽颗烟。哗哗一大片人全跪在院儿里给二奶奶磕头。挨家挨户地互相拜年。从村东走到村西。老人则早早地站在门口迎着拜年的人们。手里拿着烟,端着一盘醉枣儿。看谁家的孩子跟着来了,就给他装一兜儿。

  现在我的家乡已经不兴拜年了,三十晚上的‘走年’,也改成了只去这一年中有亲人去逝的家中,坐一会儿,说些安慰的话。那迷人的醉枣儿更是少见了。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