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胜利的前夕,我们新四军4个师已牢牢地控制着苏中、苏北、淮南、淮北4个军区,有几十万人口(五师李先念在湖北地区)。在不具备设立省政府的条件时,就每区设一个行政公署,处理行政事务。苏中行署计有高邮、宝应、江都、兴化、东台、台北、泰兴、如西、靖江、泰州、海安、如皋、南通、海门、启东等15个不完整的县,范围比较大,分为2个专区。我作为行署主任,工作很难深入,对这些专员、县长不很了解,现在连他们的姓名都也记不清了!

  为了支持抗战胜利和改善人民生活,虽在敌后游击环境里,也尽可能地组织民众进行农田水利等生产建设。我是个外行,对这些很生疏。好在于方针政策上,有党的领导。我本着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尽可能地做些上陈下达的工作。

 


  生产自给和整风学习


  这时打败日本帝国主义的曙光已就在前面了。到日寇投降,我们行署的驻地一直在宝应县油坊头,没有“移动”过。

  安定的环境使我们能从事一些蔬菜、西红柿等的种植及蓄养一些家畜等生产劳动,并集股办供销合作社,生活上有了许多改善。

  同时更得安安心心地参加整风运动的学习。通过整风学习,有些同志作了很好的自我批评,有些同志的工作作风有了很大改变,觉得阶级与阶级的关系划清了,敌我的关系也容易分辨了,同志同事之间的关系亦更团结友爱了。但我自己既没有作过自我批评,也没有批评过别人,也没有被别人批评过,当时还以为大概自己没什么错误吧?现在回想,这恐怕是有问题的。

 


  忠奸贤愚,判若天壤


  我倒是曾致书李明扬,劝其与陈泰运分道扬镳,也给了陈泰运一封劝戒信。事情是这样的:大约在我回苏中前后,李明扬和陈泰运的部队合编为长江下游推进军,李明扬任司令,陈泰运任副司令。黄桥决战,李、陈是守中立的,此后我们一直把他们作为抗日友军,日伪扫荡他们时,我们根据地就是他们的后方,可说是团结抗战的范例。但在日伪诱降、迫降下,在蒋介石掀起第三次反共高潮后,陈泰运却打起老中央的牌子,勾结日伪,积极反共,肆意破坏抗日根据地,民愤极大。我给他们的信曾载于《苏中报》,可算是公开信,内容已记忆不清了。编写苏中抗日斗争史的王强同志,却查找到那封公开信,并抄寄给我,也可作一个历史的见证吧!

  陈泰运一意孤行,竟率残部公开投敌,终遭人民讨伐。

  李明扬的部队虽也大部投敌,但李本人率少数部队,绝不屈服,直至被俘,囚于日寇南京监狱,始终坚持了民族气节,抗战胜利后才出狱。

  新四军东进时,力促国共合作抗日的紫石老人,更是陷敌不屈,遗嘱抗战胜利方可开吊。1943年3月,我们于“兴东泰特区”设立了“紫石县”以纪念这位爱国耆绅,陈毅同志还曾为他撰联著文。

  呜呼,忠奸贤愚,判若天壤!


 

  苏中区人民代表会议


  在日寇投降的前夕,党中央决定在延安召开中国解放区的人民代表会议。我们苏中区就在1945年8月中,提前召开了有各阶层代表出席的近200人参加的人民代表会议。粟裕同志作了政治军事形势报告,会议选举了苏中行政委员会的委员及候补委员50多人。我和刘季平同志分别当选为苏中行政公署的正、副主任。第二天,又选举我和章蕴等12人为出席延安解放区人民代表会议的代表。第三天就是“八·一五”,日本鬼子无条件投降,我们抗战八年终于胜利了!

  延安这——革命圣地,是多么令人向往啊!我们将女儿交吴翰同志(刘季平的妻子)代为照顾,我妻子钱讷仁以医务工作者的身份随我们同行,连同警卫勤务人员,一共十多个人,于八月底出发。大家兴奋地通过了运河和津浦路两条比较紧张的封锁线,到达安徽北部濉溪口休整。却突然接到党中央通知,大意是:由于日寇投降,将在重庆举行有各党各派各人民团体参加的政治协商会议。为了照顾全局,延安解放区人民的代表会议即停止召开。

  真是又兴奋又泄气。兴奋的是:八年抗日战争的胜利终于来到了,从此可以走向和平统一民主建设了;泄气的是:延安这个革命的圣地还是可望而不可即!无可奈何,只得归去。

 


  成立苏皖边区政府,内战在即


  再经过铁路和运河时,没有封锁线了,淮南、淮北、苏中、苏北已经连成一片。

  遵照党中央的指示,即将上述4个行政公署,合并成为苏皖边区政府,任命李一氓同志为主席,副主席基本上是原各区行署主任:方毅(淮南)、刘瑞龙(淮北)、韦悫(淮南大学校长)和我(苏中),同时,由我兼任高等法院院长。成立民政、财政、教育、建设4个厅,由4个行政公署的正副主任分别兼任正副厅长。另外还成立了公安、卫生、交通、盐管、货管等局,还设了一所华中银行。以淮阴清江市为首府,下辖8个行政专区,60多个县市,这是敌后军民八年抗战果实之一部份。

  但是,在八年抗日战争中上了峨眉山的蒋介石,到这时下山来伸手摘桃子了,来夺取敌后军民千辛万苦、流血牺牲所浇灌出来的胜利果实了!蒋介石不但要垄断受降权利,不让解放区军民对已被我们包围了的敌伪据点就近受降,而要让他远道调来的国民党顽军去受降。而且,对已由当地军民解放了的——例如南通城区,反动统帅部的何应钦竟令日寇司令、战犯冈村宁次,从人民手中夺去再交给他们!真是无耻之极!

  毛主席曾亲自到重庆与国民党谈判,达成“双十”协定。我们新四军遵照协定,在1946年主动撤出了浙东、苏南、皖中、皖南等解放区;国民党反动派是一面利用马歇尔三人小组“调解”来欺骗,一面把抗日时躲在大后方的军队,抢运到“前线”来。无论中共中央怎样提出了和平、民主、团结建国的大计,蒋介石是绝不肯放下屠刀的!内战,已不可避免!

  (季明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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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件:

  致李明扬、陈泰运书

  一九四四年九月六日


  一


师广*1学长总指挥勋鉴:

  客冬在淮南复奉一函,谅荷垂察。弟已于六月初回苏,只以四分区自敌汪实施其残酷之清乡后,环境愈益险恶,今后反清乡斗争之胜利任务,决非衰朽如弟者所能称职,故曾坚请退休;业蒙仲弘、云逸*2诸兄谅解,调来行政公署协助文蔚*兄工作,似乎比较轻松一些。惟在此一年中,参观考察了苏皖边区的广大抗日民主根据地,其进步改造之迅,有出人意外者。如淮南、淮北在三四年前,大多为敌伪匪顽,交互蹂躏,盗贼如毛,生民涂炭之世界,今已变而为军民一家,安居乐业,丰衣足食,夜不闭户之社会了。于此愈信只要我敌后战场,都能如是,即使大后方怎样再不争气,中国抗战的胜利,还是有把握的。蒋先生再不翻然变计,亦唯有自丧其领导地位耳!

  我辈同学,自辛亥以来,其始终坚持革命立场,而积极负责抗战建国工作者,究有几人?我兄屹然敌后,坚主合作,不为秦桧所动,不蹈武穆之辙,每与四军同人,言而壮之!乃比年以来,时闻长者为税警*3所累,颇难索解。犹忆四军东进之初,泰运兄颇能追随左右,一致行动。曾几何时,而竟一变至此。其所部勾通敌伪,尽在与抗日军民敌对,活埋屠杀,层见叠出,特别是其邻接地区,商旅往来,亦备遭荼毒,以致天怒人怨,内外交愤。未卜吾兄亦有所闻否?现在各地民众纷纷向粟师请求讨伐者,络绎不绝;而苏群*4、文蔚诸兄,每以长者关系,颇觉左右为难。弟更以与泰运亦有相当交谊,实不忍默尔而息,故特贡其愚悃,附致一缄。愿兄能令者,切实领导而纠正之,不能令者,还希当机立断,率部转移,免为盛德之累。弟当与苏群、文蔚诸兄,联袂欢迎,绝诚候教也!专此布臆,并祝康健!                                                  

        

                        弟季方  九月六日

 


  


泰运我兄勋鉴:

  曲塘一别,倏已四更寒暑,每思故人,时切人往。回忆足下受扼于楚箴、新甫*5时,税警之在苏北,声誉卓著,口碑载道,驻防所至,民众无不爱护欢迎,攀留惟恐不及。暨乎四军东进,兄与师广先生,尊重民意,一致中立,苏北人民受惠不浅,与友军相处,亦颇谅解。数年来,分头努力,犹以为必能殊途同归,乃去年赴淮南各地参观时,各方对兄部已啧有烦言,弟尚一本过去所知,力为辩护。及今夏回苏,备悉兄部种种倒行逆施之真相,不但对抗日军民活埋屠杀,即商旅往来,亦常遭荼毒,甚至以“张贴抗日民主标语”、“利用抗战民主教材”之罪状枪毙小学校长*6,不胜骇异!弟诚不解兄何明于前而昧于后也,是否重庆反动大本营,在苏北已失所凭依,必欲以硕果仅存之兄部,供其孤注一掷,而兄亦竟以权位地盘之幻想,甘愿为之牺牲欤?今者各地民众纷向粟师请求讨伐,苏群、文蔚诸兄,每以师广长者关系,颇觉左右为难。弟更以与兄有一日之雅,不忍默尔而息,极盼顺时自爱,珍惜令誉,一切为广大人民打算,决不吃亏!

  现在国际形势已经急转直下,敌后进步之力量,亦已封锁不了,领袖如再不翻然变计,亦惟自绝于人耳。中国之抗战必胜,建国必成,已为注定之命运,兄其愿为法西斯之余孽欤?抑为抗建之柱石也?何去何从,亟宜猛省!

  师广先生老成谋国,向为我苏各界人士所爱戴,兄能推诚相与,协力同心,不特社会国家之福,抑亦我兄前途之利也。苟有驱策,弟愿效命,临书匆促,不尽欲言。敬祝康健!


                          弟季方  九月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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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选自《苏中抗日斗争》,仍用原注释)

  *1、师广是李明扬号。

  *2、仲弘是陈毅号,云逸是新四军副军长张云逸。

  *3、税警,指陈泰运之税警总团。

  *4、苏群,是粟裕号。

  *5、楚箴是韩德勤号,新甫是李守维号。

  *6、指枪毙泰县崔母小学校长胡逸仙。

  补充注释

  * 文蔚,管文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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