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 我爬在窗台上望外望

月婆婆挂在天空散着清光

院子里的那棵香椿树

在微风中晃动

黑影便不停地追随着左右煽情

小屋的土炕上就俩个人

一个孤独的我一个孤独的他 

他是我的祖父

一个本姓高却姓了丁的山东大汉


那时候 他盘腿坐在灯台前

昏暗的灯光照着他的脸庞

灯台上方黑渍一片

烟熏火燎染成黑漆梏板

古铜的脸色融入了它的黑暗

岁月留下的坑坑坎坎像他耕种的梯田


我记得 他抽着劣质的旱烟

烟锅里滋滋冒着苦难

他却用嘴咂叭出甘甜

丝丝的满足储藏在心间

一明一灭的火光在烟锅里旋转

希望总多于失望

日子就像烟锅里冒出的青烟


我记得 他端着满是茶垢的搪瓷碗

大叶茶梗漂浮在滚水上面

轻轻一吹绉起波澜

旋转的梗杆绝望地漂移到碗边

像那头老黄牛总想着回窝休闲

祖父的嘴噗噗吹

一直把它干完

撂下碗滋润的说了声:真的舒坦

老牛一样快乐

获得了一把黑豆面


我问过他 为何从山东跑到山西这一边

他舒展的眉头聚成了一座山

一声哀叹道出了许多不情愿:

光绪年间 蝗灾让许多齐鲁人家妻离子散

黄河泛滥又使他失去美好家园

父母在饥馑中丧命

哥哥拉着他的小手向西流窜

行走到河南 唯一的亲人又倒毙在战乱

无助的他

随着逃荒的人流飘落到黄河岸边

丁家的老爷从西安省亲在潼关渡船

半个馒头救了他性命也改变了他的祖先


我问过他 为什么不把后代的姓氏重新过转

他诧异地瞪起一双总是笑眯眯眼

态度坚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心胸豁达:姓氏只不过是个符号

捏在一起是个人名

拆开他不就是个文字语言

秦始皇姓秦吗

有多少爱新觉罗后裔还记得祖先?


那一晚 我不再爬到窗前

不再看月婆婆诡谲的笑脸

任她的妩媚

透过窗户抚慰我心里的阴暗

矮矮的茅草屋特别温暖

祖父打开铺盖卷

他头朝北 

我头朝南

他枕着满足在打着酣

我枕着好奇在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