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在夕阳晚照里,只要自我能动,就差不哪去。谁知又赶上一波“疫情”。有史以来,泱泱华夏首次对“疫控”,启动了重大突发事件一级响应紧急预案。

  刚开始那几天还真没放在心上。傍年根儿,大连人的脸上都挂着欢快和忙碌。我也忙着洗洗扫扫,办置年货,连哪天拿什么礼物去谁谁家拜年都计划得头头是道。老大连人过年,习惯于抓“早”,腊月二十七我便把多种蔬菜、瓜果都“抓”回了家。一是还没涨价,二是看着心里踏实舒坦。老辈那句“能叫它撇了,也不能叫它缺了”。我的这个老习惯不知道让已经独立过日子的儿子儿媳笑话过多少次。我却不屑地说:“你们每年都笑话我,可吃起来却比谁都欢。”腊月二十八,忙乎了近一天,累得老腰疼了半宿,炸鸡蛋牛奶猪大油和的面环儿、炸红瓤的地瓜片片、炸最新创意的三丝菊花散、炸“外国三哥”送来的几条渤海刀……油锅翻着花,那些“年果子”在锅里变着色、漂着香,活泛起来,心也跟着欢喜起来。感觉已走了快五年的爱人就在自己身旁身后转转,吃得油渍麻哈。

  其实我的合家欢的主角是儿子儿媳。结果炸了两大盆年果,还没等主角回来就分出了一半。过年,现在谁家也不缺吃的,找找“走油”的感觉,送人的总比自己吃的多,只为了心里多点儿分享的欢气儿。

  大年三十中午,儿子儿媳一进门,我就准备下饺子。捣鼓一桌好吃的,刚摆布一齐,儿子又捎来鲜货,大虾怪、大海螺、小海鲜,真是锦上添花。传统的年饭就这样七碟八碗,丰盛热闹,家家如此,山珍海味俱全,三色酒水皆满,吃是吃不完的,但传统就是这样。带着祝福祝愿,带着家和万事兴的美好,把酒局拖出长长的尾巴。酒足饭饱,等着晚上的发子饺子和《春晚》,这两台大戏已经成了人们守岁的习俗。

  今年的年三十的饺子里还是包了五角和一角的钢镚儿,寓意多彩多味的水饺藏着财气,逗得儿子儿媳吃得欢天喜地。这一年,小两口儿头次在中山区小吃一条街上干了个海鲜餐厅。旅游旺季还算不错,可一进入11月份就有点门可罗雀了。那趟街就这样,急也没用,当地人没有来这条街上吃海鲜的。房租金那么贵,海鲜价格一高本地人就不愿来。好在儿子的同学朋友在淡季前来吃饭救援,给他小店包下来了。在淡季,我就扎起围裙冲上去,天天赶着忙乎到午夜。一周下来,手皮都糙得发硬。我希望小店早点歇业,看着儿媳儿子掉了10斤20斤的称儿,做娘的心里真不是滋味。可有什么办法呢。小两口自谋职业多年了。贴钱是我的,挣钱是他们。如果不干谁养他们呢?心思间,这小两口儿先后都吃到了钢镚儿,两人闹着怪,做出自掐人中状。我打心里祝福他们鼠年能财源滚滚生意兴隆。高高兴兴地包了两个小红包,换来几句谢谢老妈的话。过年也是中国人自己咯吱自己乐吧。但愿鼠年更好。

  当晚会第五个节目:情景报告《爱是桥梁》在白岩松、康辉、水均益、贺红梅、海霞、欧阳夏丹六位央视名家主持朗诵表演时,我守住了脸上的笑。

  原来疫情这么严重啊,一想到小年前杨家那可爱至极的侄儿孙孙和她的妈妈就在离武汉不远的宜昌,心就放不下了。赶紧微信问候,接着发一个个红包给那边的亲家妹妹和大侄孙孙。我那两个弟弟都去世的太早,长辈的责任让我义不容辞地关心他们。只是那个亲家母玉霞妹妹说啥也不收,这倒让我的心不安起来。

  儿子儿媳一直陪我守岁。《春晚》节目都完了,小区的鞭炮也消停了,我却没了睡意。把住在周边的儿子儿媳劝走后, 自己又收拾一通才上床。拿起手机回复着春潮般的拜年短信。累得两个膀子都有些酸痛,但还是乐此不疲。圈子里圈子外像一层层围墙,这是谁也跳不过的礼尚往来。

  初一下午。儿子微信说:妈,风声太紧啦,初二姥爷那里别去了。再说昨天我和姣姣在你家热得有点闪到啦,鼻子不透气儿。我突然就怔了一下。看看早就装好的捎给96岁老爸的拜年礼物,心里满不痛快。说:你们先休息休息,明天再说。咱们有车,戴口罩不会有太大问题。

  初二一大早我自己就改了主意。看到电视及网络里的信息太多太吓人。感觉这就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涉及着千家万户的生命安危,绝非儿戏。我果断取消了所有的走亲访友计划,第一时间给老爸的后老伴儿打电话,给100岁大妈的女儿打电话,给96岁三姨的女儿打电话,给我95岁的老干妈电话。一圈下来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说得我口干舌燥。一会儿我又接到小姑子的拜年电话,原定初五林家20人的大聚会不得不取消了。这是公公婆婆走后四年里的第一次大聚。心情郁郁的,也不知干点啥好。中午自己摆了一桌子菜,端起酒杯对着壁镜举杯苦笑一下。半杯下肚又想起自拍。这时那只救回来的大斑鸠又“咕咕咕”叫了起来。

  这只雄性斑鸠很美,是我在虎滩公园练晨拳的救回来的。它脖颈处有一圈紫粉色珍珠镶嵌的“围脖”,它每天“咕咕咕”地唱几嗓儿,让我想起“小斑鸠,咕咕咕,我家来了个好姑姑。白天同吃一锅饭,晚上同住一间屋……”的老歌来。当时我猜想这斑鸠一定是去占鹊窝,被两只大喜鹊逮个正着,将它击落地下的。大概是受了惊吓,在一捉一飞之间斑鸠把一幅完美的大尾巴脱落了,瞬间变成“秃尾巴老李”。我买了二手的鸟笼把它养起来,逗得家里的两只加菲猫围着笼子打转转,大概是知道这个不速之客跟它们抢口粮吧。

  没想到野生的东西都那么泼实,不到一个月斑鸠就长出了齐刷刷的大尾巴。笼子时时碰着它的尾巴,一喂猫粮它会兴奋亦或是害怕的展翅,会落下雪花般皮屑,有点让人烦躁。天天多了收拾喂养的麻烦。没办法,爱任何活物,都是要做付出的。

  它每天叫一次,每次就叫四声,听得人意犹未尽。又咽一口酒,这次我端着酒杯走到阳台看大斑鸠。大概是将心比心吧,才在家里宅了两天不到,心境就翻牌了。原本是打算养它到“人间四月天”的。窗外风和日丽,我打算放它出去,给它自由。我为它打开笼门,又打开手机准备录像好做续集。因为前期做了个美篇《救回一只野鸽子》,图文音并茂又配了一首诗。后来圈里朋友说这是斑鸠,我才金贵起来。谁知这个傻小子赶了20多分钟也不飞去。天挺冷。索性不理它了去写一首组诗《我这个庚子年》,无外乎就是对疫情的感慨及心境,挺投入。再抬头望去,斑鸠早已不见。我突然心里空捞,大有“昔人已乘黄鹤去”的悲凉。把笼子就固定在阳台窗外的晾衣架上,里面放了满满的猫粮,还有一罐自动给水。只盼着它有一天找不到食物时,再回到这个它曾经温暖的家。第三天过去了,那只斑鸠再也没有回来。我自嘲地一抖肩,探出身去,把鸟笼彻底收回来了。那天是大年初五。

  再下来的日子我也习惯了一个人宅家。不出门,不请儿子儿媳回来,不往家里领朋友小聚。准备的那些青菜,有的直接用水焯出来,有的则用报纸三包三裹地放进冷藏。好在楼下车库放了儿子不要的大冰柜,连馒头礼盒都能放进去。储备粮菜丰足,只是一个人怎么消灭这些食物啊。除夕那天我打了一碗红心火龙果肉汁,一碗火龙果皮汁。这两种红是不一样的。以前都是用胡萝卜汁和面,今年换个红色更喜庆。又打了碗菠菜汁和面。谁知像傻丫头和面没了准儿,整出活脱脱三个大面团来。除夕把三鲜馅,牛肉馅,扇贝馅都包全了,面也不过用了三分之一。安慰自己“剩面有粮吃”,好事儿。冰柜里还冰着没开封的几盒大虾,海鲜,大鱼,小鱼,羊肉片,羊杂,肘子肉,五花肉……还有这可以随时化开的三色饺子面团。现在可好了,没人来吃,就是封了城都够自己吃几个月的。只是感觉这接下来的日子越来越两样了。

  从来没感觉自己是个老太太。10多年前就接触网络,说自己是“一手抓物质文明,一手抓精神文明。”早年股票做得好时 ,花钱底气也足,喜欢的时装就在退休后也不间断的武装自己。这大概是在大酒店做营销管理近十年所养成的习惯吧,跟女人浪有关系也没关系。2008年末上了国内几大文学网站,习文的热情高涨起来,也在大网站里兼做过散文版编辑,风生水起。再后来加入了沙区作协,还当了区作协副秘书长。两年后又加入了大连市作协。经常参加市区的作协活动,参加市诗词学会,市徒步大本营,市冬泳协会。还有在市老干部大学换着班地学了九年。社会活动多,大小酒局也多,这些服饰也就派上用场。我总是以不胖不瘦的身材,干练的短发出现在各种场合中。尤其当作品先后上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刊物,不大不小的微平台,出了两本不温不火的合诗集,文学天赋伴着勤奋收获,在一些圈子里得到了一定的认可。但还是因为年龄在那里,大家都敬重地称我大姐,我自嘲自己是“大姐大”(年龄大)。

  三年前被发小也是全国的游泳达人秋莎拖去参加大连市民游泳大赛和全国在金石滩举办的一期期冬泳锦标赛,先后得了七枚金、银、铜牌,奠定了老年女子最高年龄组仰泳、自由泳的实力。这一文一武的收获,都让我活力四射,天天乐在其中。最胆大的要算学手机摄影,那种走哪拍哪,还有自拍的劲儿,连自己都承认生理年龄和心理年龄严重不符。己亥年我在《大连晚报》摄手园地先后发表了9张摄影作品,把自己都看乐了。这样的玩法怎么能叫老太太?早在2016年我上了《地铁时报》国庆专版,《国·故事》栏目以《悦活·50后——杨林》见报。我走到哪里就把朗朗的笑声带到哪里,这样的人突然窝在家里,好多关心我的朋友都打趣问:大姐感觉宅得如何?你不能憋出疯病来吧?我马上找来一些图片发给朋友,尤其是小和尚打坐和《捉妖记》里的小胡巴,以示淡定无比,自信无比。我经常跟朋友说,感谢我们赶上了微信时代,珍惜吧,好好活。

  的确,这“疫控”的日子里,除了做点室内运动,偶尔也一个人戴口罩进山里走走,心里大言不惭地想这是“作家考察”。大半的时间都捧着手机。那里有伊甸园,那里的亲朋就是我救命的甘泉。56个大大小小的微群,让我精神矍铄。一早不到5点醒来就开始处理网络事宜。开心地称之为“批阅奏折”:互致问候,编制朋友圈,看文跟帖,做美篇,做相册,写诗文,回答朋友留言,朋友圈点赞,时而再瞅两眼股票……一不经意被一个亲朋人抓住聊天(语音什么的),十几分钟又没了。在网络里游走三两个小时就像眨眼般的快,哪有感觉孤独苦闷没事儿做的闲情呢?

  当然,这是大敌当前,我关注最多还是至亲挚友。初九我看到宜昌的玉霞亲家妹妹发来图片,两个保安在小区两棵大树间拉起一个标语:养老金能拿多久,取决你最近出门的次数。看得我想笑又想哭。亲家妹妹说,你大侄孙子在我这挺好,我们都几天不下楼了。多亏新房子厅大,天天和他姥爷疯玩,都惯得不行啦……我接话道谢,那边她说出一堆的冤屈来。为管孩子常和她爱人吼。我还是劝劝劝,心里真是疼这个小我6岁泼辣能干,多才多艺的湖北妹子。她上要管近90岁的老妈,下要管一家老小五口的衣食住行。现在又天天窝在家里,别说发脾气,憋疯都不为怪。离那个解禁的日子越来越近啦,但这度日如年的滋味要命呢。想到这里,我又发个坚持胜利的图标过去,顺便又来两个温馨的拥抱。又一抱拳,跟去“千万自我保重”的话,后下线了。

  立春的第二天,真应了“五九六九棍打不走”的古语来。大连近几年零下13度都挺稀少的。上午去银行想取点钱进第一天开门就暴跌停板的股市。银行没营业。我心里也咬不准现在补仓是福是祸。回来的路上北风割脸。没有行人,马路两旁所有共建生意门脸儿都关闭着。私家车停了多日,个个灰突突的。人们还在家里“疫控”。扣紧羽绒帽,三步两步往家赶,一口气上了六楼出了半身的汗。这10天多吃少动已经长了3斤称。看着镜子里冻得又红又大的脸,想起一个手机图片:一个天天躺在床上裤头儿都磨碎了露屁股的男人,不觉一笑。是啊,光吃不干,一天有“五饱三倒”了,这样的“趴窝”就是听党话,做贡献,这怎么是折磨?这有多幸福呢?!

  又捧起手机。有新信息的小红点提示亮了一排。浏览。一看到那些医护人员用生命的温度去护理重病患者的镜头,心就一沉再沉。他(她)们是勇士,是英雄,他(她)们又是普普通通的医护人员。钟院士84岁冲在第一线,还有部队官兵,武警官兵,他们哪能睡一个安稳觉?瞬间感觉自己是多么的渺小而无能。

  突然想起丰子恺老先生的话: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如此,安好。我应该做点什么。已是夜深,没有像以往那样早睡。久违的电脑键盘又响起了劈啪打字声。感觉自己像一位战士,再次踏上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