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1131796680332.jpg  就在去大理的两天前,才订了火车票,结果就是没有一张硬座,全部是无座。
  都说大理乃“风花雪月”之地——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不过我清楚我是肯定无法亲眼目睹这风花雪月,先不说前面两个,这万物复苏的春天里,我是甭想看见苍山雪了。大理三月好风光,可在这好风光前,我们还得苦逼地先去扛硬座。为了行走在路上,我们的确是蛮拼的!好在我们的运气不错,所在的那个车厢是卧铺车厢,便成功蹭到了座位。更重要的是,列车员并没有管过道上的这一大波站票党。
  进入大理境内时,我忽然发觉,大理天空的蓝色,已经开始可以与拉萨有得一拼了。没有雾霾的灰蒙蒙,是天空最为干净的面孔。
  不止是蓝色的天空,还有那如同棉花糖的云朵,那么白那么厚实,似乎甜滋滋的,叫人想伸手把它们摘下来扔进嘴巴里尝一口。
  蓝天白云,我们好久不见了。自从离开拉萨后,我几乎再也没有见过如此的天空与云朵。在大城市的雾霾与重污染中穿梭了太久,见到这般天空与云朵,早已是奢侈。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青藏高原。
  我们住的青旅背靠着苍山,抬起头,就可以看见延绵不绝的苍山。阳光穿过了厚厚的棉花糖,从细缝处化为一束束金光,在苍山的身上笼上了一层有些模模糊糊的金色披肩。都说“苍山雪”,可是这般万丈光芒,似乎比雪更惊艳。
  远远望去,已经可以看见远方的洱海似乎在等待着我们。只是我知道,虽然肉眼已经可以看见,真的要到达她的身边,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沿着国道一直往北方走,而后在进入西藏芒康后拐上318国道一直往前,就可以到拉萨,那片心中的圣地。
  就在青旅大院的墙上,一幅登山者的涂鸦赫然如太阳般在眼前升起——在远方的斜阳之下,两位登山者手握着登山杖,彼此紧握双手,仿佛在彼此给予力量。斜阳散发着万丈红光,照亮着山峰,也照亮着两位冒险者。
  这不是在征服自然,自然不可征服,在我眼里,登山,不过是去拥抱这个星球最为岿然不动的神灵。
  出了青旅穿过214国道后再走个五百米左右,就是赫赫有名的大理古城。抬起头,看见城门上赫然写着“大理”二字,似乎隐隐有种时空流转的错觉。
  走上城墙,又一次望见在蓝天下如绸缎般往前延伸的苍山。苍山脚下,白族的民居如同绿色草地上的朵朵鲜花,在山下铺散开来。
  层层瓦房,鳞次栉比,只是此时此刻处于淡季的大理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游人的络绎不绝。也不知当年大理国最为昌盛时期,这里又是怎样一番迎来送往?
  大理国,之前对它最多的印象,是停留在金庸《天龙八部》小说里的段誉,还有神乎其神的一阳指、六脉神剑和凌波微步。那时年少,甚至以为这个国家是金老先生所虚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拐进大理博物馆,我才知道大理国为段思廉于唐代所建,是继南诏古国之后西南地区又一大少数民族政权,标志着大理开始进入较为成熟的封建王朝阶段。
  每去一个地方,总是会喜欢参观当地的博物馆。博物馆,蕴含的是一个城市,一个地区的历史,也蕴含着它们的兴衰与沉浮。相比南京博物馆的大气,大理博物馆在白族传统建筑的灰瓦白墙与山水画浮雕中,似乎更像一位安静坐在角落里的白族少女,等着有心的路人发现。
  青铜剑早已是破败不堪,可锋利的剑锋似乎依旧在散发着冰冷的杀气。和之前在南京博物馆看到的不一样,大理博物馆里头的青铜剑更短,如同匕首。
  大理地区最早的原住民为白族,然而进入春秋战国以来,看着一件件充满了中原风味的陶器瓷器,就看见了中原文明与白族文明在这片土地上的交融。
  博物馆的左侧,是西安碑林的展览,我没有去。先前去过西安,早已在西安亲眼目睹碑林上抑或秀丽抑或苍劲的刻字。
  拐出了博物馆,给已然有些饥肠辘辘的自己买了几个紫薯玫瑰鲜花饼。紫色的外表,尚未入口,淡淡的玫瑰香便如同诱人的法国红酒,叫人产生了错觉——这儿可是在开满了玫瑰花的花园么?咬了一口,浓郁的玫瑰香便如迟迟不散的红酒般在嘴里头徘徊,仿佛嘴化为了土壤,生长着玫瑰花。
  想想昔年,这鲜花饼可是乾隆皇帝钦点的宫廷御食,而今却是成为我手中再普通不过的零食,正是所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世事变化。
  边走边吃着鲜花饼,便看到了路标处标着“大理电影院博物馆”,就照着路标拐进去了。 踏进正厅时,一幅巨大的电影《五朵金花》海报便直接出现在了眼前。大理不仅仅只有风花雪月,还有五朵金花。
  厅堂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似乎带着老旧的气息,所以当海报映入眼帘的那一刻,仿佛我不再置身于21世纪,而是跟着那张怀旧的海报,穿梭到了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
  我似乎站在了一派山水田园里,看到了金花与阿鹏俩人正目视着远方,而后唱起了最为动人的山歌,“大理三月好风光,蝴蝶泉边好梳妆,蝴蝶飞来采花蜜哟,阿妹梳头为哪桩?”
  看他们的笑容,多么多么开心呀!有情人终成眷属,看他们翘起的嘴角,还有法子内心的笑,是不是看见了大理最干净的蓝天,最甜的白云,还有最灿烂的阳光呢?
  可有几个人会想到,金花的扮演者杨丽坤,最后竟然在”文革“时被愣生生整成了精神病呢?昔年人们心中最美丽的金花,昔年那个最为美丽的阿诗玛,最后遭遇的是最为非人的折磨。
  绕展厅顺时针走了一圈,看到了《渡江侦察记》、《聂耳》、《芦笙恋歌》等一部部老电影的海报,镶在相框里。我看到了孙道临先生那张冷峻而坚定的面容,也看到了聂耳那英雄儿女的气魄。
  拍下来,发给老爸老妈看,这些都是属于他们那个年代的记忆。
  走过了海报的展览,穿过眼前的大门,一台台旧时的唱片机,还有老旧的放映机,还有胶卷在一间略昏暗的大厅里静静躺在一个个透明的玻璃箱中。跨进去,左手边是模拟还原的农村露天电影,就在银幕上,我看到了阿鹏和金花二人正在彼此说着俏皮的情话。银幕两侧,白族姑娘与白族小伙子的模型,穿着彩色的民族服装,正在聚精会神地盯着大屏幕。
  你说,他们是不是在为了金花与阿鹏美好的故事而喜滋滋呢?
  仿造的旧式电影售票处旁有个小小的黑板,黑板上用粉笔写着“今日放映:《五朵金花》、《渡江侦察记》”。在片名的下方,是票价,甲票两毛,乙票五分。
  两毛,五分,在这样一个百元大钞都不算什么的年代里,在那个娱乐与物质都极为贫乏的年代里,足以在难得的闲暇时光进行一次视觉盛宴。
  对于露天电影,我是没有任何印象。也许这样一个地方更适合爸妈,还有家里的老人们来参观,因为露天电影是属于他们的情怀,而不是我。我能做的,不过是找好角度,拍下一张显得怀旧的照片,然后发给他们,让他们寻找一丝童年的记忆。对于老妈,记忆里最深的电影不在电影院,而是在每每回乡下时,空地上露天电影正播放着经典印度片《流浪者之歌》。
  抬头的一瞬间,赫然发现墙上又是一排图片展,只是这一排图片展并非电影海报,而是大理各地区电影院的发展史。
  眼睛定格在了第一张:大理最早的电影放映,是由法国传教士在大理古城中的基督教堂进行的。
  出了博物馆,顺着来时的方向,晒着大理有些毒辣的阳光拐了出去,拐上一条人流量更少的街道后,就看到了那张图片里的基督堂。
  红色的十字架,就这么有些突兀地伫立在白族的灰色房瓦之中。灰色的石砖已然有些剥落,毕竟它在此已经伫立了近百年。石阶不过四五层,就在敞开的大门后,两位中年男子正在聚精会神地练着圣歌。

  1501117939105944.jpg“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就在他们身后的一扇白墙上,《哥多林前书》第十三章的节选在红色的楷体字中,静静送迎着每一位过客。
  家里并不信奉基督教,只是我总喜欢进基督教堂,看着十字架,听着唱诗班的吟唱发一会呆,或者就在午后最安静的时候,一个人坐在教堂的角落,静静看着最前排偶尔前来的信徒默默祷告。
  八九位信徒坐在最前排,伴随着钢琴伴奏唱起了圣歌。斑驳的钢琴透露出了怀旧的年代感,幸好黑白键盘上的音质依旧清晰。
  我在右下角的角落里坐下,身侧的窗户很高很高,似乎快要触摸到天花板一般。一盆盆景摆在窗前,在阳光中,我看见了尘埃在飞舞,与此同时,整齐空灵的歌声,也跟着尘埃们一同在阳光中跳起优雅的舞蹈。
  此地似乎鲜少有游人进来,除了正在唱着赞美诗的信徒们,就只有两三个游人静静坐在后面。也许更多的人,都在各大景点之间奔波,不会有很多人愿意来这个小小的,有些老旧的基督堂里发发呆。来大理,毕竟是要看“风花雪月”,而不是在一个到处都可见到的基督堂里蹉跎时光。
  该去写明信片了,不然拖着拖着,只怕又会忘了。一看时间,已然是接近三点,再磨蹭,很快邮局就要关门了。
  走进一家名叫“间隔年”的安静小店,看见了琳琅满目的明信片,静静坐在一个个小小的格子间。朦朦胧胧的洱海、每一笔每一画都是那么精细的手绘图,还有一张张单反相机下拍出的绝美照片……琳琅满目,每一张都是那么富有自己的脾气,而不像邮局里的明信片,似乎总带着那种机器加工的统一和不近人情。
  间隔年,英文为GapYear,是一种在西方长期流行,当今也在国内开始兴起的生活方式,意为在大学毕业后进行一次长期旅行或是义工、志愿者等等。在这段时间,体验接触社会,放空自己,好好去思考思考自己想要什么,为自己进行定位。
  何必急着出来找工作结婚生子呢?急匆匆地生活,为何不偶尔放慢一下脚步,在更为宁静的状态下好好思考一下自己?
  或许是我太幼稚,只是我真的想过,一个个都急急忙忙的,然后呢?这么急,是要去赶集么?”
  徘徊了一会,挑了两张明信片,一张是碧海蓝天的手绘洱海,一张是幽静的樱花树下。坐在一张长长的白色木椅上,拿起水笔,在明信片上一笔一划写着想说的话。
  桌子旁,是一排长长的木篱笆,对面就是他们家设的咖啡馆。
  “饵丝别放辣啊,也不要放太多香菜。“一位妈妈正在叮嘱做饭的阿姨,她女儿不能吃辣,也不爱吃香菜。
  外间的木桌上,盖着一层墨绿与白色相见的格子布,上面的木头格子柜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纪念章。将明信片搁在桌上,忽然发现,头顶上的玻璃天窗,阳光投在了自己身上,还有明信片上。
  “心花路放”、大理古城城门图章、“风花雪月”……原来不止挑选明信片,挑喜欢的纪念章,也是很费事儿。想每一个都盖,可明信片空间太有限。
  不知不觉,其中一张,便已都是五彩缤纷的纪念章。右眼余光一瞥,竟是看到不知何时,一台单反相机的长焦镜头已经对准了我,显然是准备拍我的特写镜头:一个留着披肩发的女生,正在盖着明信片的章,朦朦胧胧的阳光,从头顶的天窗洒了下来。
  我侧头看了一眼,是一位女生,穿着长长的波西米亚长裙,一头干练的披肩发。而后我又转过头,接着在另一张明信片上盖章,让她拍摄下最为自然的镜头。
  “咔擦”几声,我听到了快门的声音。我想应该是头顶上的阳光在很大程度上,帮我成为了单反相机下的特写镜头。
  小店的对面,正对了一条小巷,一出小店,我便已然看见巷子上写着“天主堂往内50米”的大字。
  走进巷子,却是看见一家咖啡馆前,花团与绿叶簇拥着泡泡机,色彩缤纷的泡泡,如同一道道小小的彩虹,手拉着手,与尘埃共舞。
  有多久没有玩玩泡泡,吹吹泡泡了?好像都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童年吧?
  天主堂坐落在巷子深处,和方才的基督堂一样,这里似乎同样除了信徒,再无人问津。也许这是我所见过的最不具有西式风格的天主圣三堂了——层层飞檐,像极了即将展翅高飞的燕子;白族特有的传统雕刻在白色墙壁上点缀,咋一看,俨然就是一座白族的庙宇,又有几人会想到这里竟是天主堂呢?看那红色木柱,绘满了白族与汉族山水画的四壁,全无多少欧式建筑的影子了。
  在门口伫立好一片刻,一直没有进去。昏暗的礼拜堂里空无一人,似乎我能听见空气在大理石砖间的穿梭。十字架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模糊了。
  我终究是没有进去,转身离开。站在门口,在那一片昏暗中的寂静里,我似乎听见了某种不可侵犯的肃穆,一旦踏进去,便会践踏了这安静时分的神圣。
  转过身时,我迎上了灿烂的阳光,又回头望了一眼昏暗的礼拜堂,才慢慢走了出去。
  天快暗了,该回青旅了,毕竟明天还要去骑行环洱海,晚上还是早些休息。
  走到五华楼前,我抬头仰望,只见它安然矗立,似乎在遥望着远方的苍山,又似乎在追忆着过去南诏的遗梦。城楼上同样人稀稀拉拉,城楼下却是人头攒动。不少人拿出手机,拍摄着这座南诏时期的“国宾馆”。
  传闻在南诏古国最为鼎盛时,城楼可以容纳上万人。大理国为蒙古人所灭后,五华楼也逐步废弃,明代时重修,而后再度毁于战火,而后再重新修缮。
  然而再怎么修缮,都不会再是原来的模样了。五华楼前,是络绎不绝的拍客,延绵不尽的店铺,空气里弥漫鲜花饼浓郁的香气。
  南诏与大理国早已不在,重新修缮,更多不过是后人的缅怀。而这份缅怀,在维系着与历史年轮一丝若有若无的情怀,呼唤着一片风花雪月。
  只是大理的风花雪月,从来不在苍山,不在洱海,不在上关,不在下关。它在阿诗玛与金花的嘹亮歌声里,在巷子里舒缓的西洋民谣中,在明信片的安静时光里,还在基督堂与天主堂的神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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