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狼群里说,横街的站街女便宜,今天天气大好,自然醒起来,街上吃了碗面,就到横街去看了看。本来打算临近年关,犒劳一下自己,上午嫖个娼,下午洗个澡,这一天就这么交代过去。没想到狼友间传递的信息不知是不太准确呢、还是临近年关的原因,外地妹妹都回老家去了,总之没看见一个站街女,只得败兴而归。

乘228到古里,突发奇想,何不去铁琴铜剑楼瞧一瞧。反正也是无聊。于是,在古里站下车。走过回环型的木栏栅,过簇新的石拱桥,就是古里新建的文化街区。依着白茆塘,也算傍着水湄。假装的古色古香,其实都是新色新香,迎合时代的需要。沿河的店铺凉棚延伸到河里,摆上一个茶桌四五个椅子,小资情调看上去有滋有味。桥堍,就是一家“国际图书漂流”的什么站点,貌似很高大上的样子。其实是一家茶楼。茶楼的橱窗里摆着旧书,好像有书的地方,就能体现文化这东西出来。去年,朋友圈里在晒樊登读书会,我一看,就忍不住抿着嘴暗笑,历朝历代,读书都是一个人的乐趣,所谓“雪夜闭门读禁书”,哪有一群人聚在一起读书的。一群人聚在一起的无非是以读书的名义组成个老鼠会而已。

假读书之名玩老鼠会之实,所谓的文化,现如今其实是个被玩坏了的东西。前些天,我把三十年来积累的旧书挑挑拣拣,留下为数不多不舍得或还要读的书,其余一股脑卖给了收购站。七毛一斤卖了近三百块。茶楼里阵列的旧书,多半还不及我卖给收购站的书有价值。所以,到底是茶楼卖文化还是文化傍茶楼,我眼目心亮。特别是转到茶楼门口,看到门口的橱窗里展示有何建明的报告文学全集的时候,我就“呵呵呵”笑了。门内老板娘看了我一眼,以为我是傻子,笑得莫名其妙。11月头上,有一个朋友从美国来,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的《吴家泾》,我都读了,从头至尾”,“从头至尾”这四个字对我震撼很大。有大力量。没有这四个字,有可能认为是朋友见面的敷衍,“慰有平生添知己,莫道后人不识君”,有了这四个字以后,我这么多年来对文学的委屈和不忿多释然了。

在《大国崛起》的稍稍斜对面一些,就是“铁琴铜剑楼”的正门。本来,闲着也是闲着,我这个社会闲杂人员有的是时间,看到一面K版,宣传上说前面徽州会馆有常熟女性书法家展览,我想假装懂书法,进去看一看,奈何大门紧锁,看告示,展览日期还没截至,今天也没到春节假期,不知何故。

“铁琴铜剑楼”前年来过,因为没带身份证登记,就没进去。那时,白茆塘边也没这些伪古建筑。走近正门,匾额上的题字不像“山东情妇馆”那样让人误读,像我不懂书法的人,也极易辨识。正门照面就挂着山川河流小桥流水的典型江南藏书世家的世象图。内里不用猜也能知道,介绍的是瞿家五代藏书的经过,以及和时世俊彦贵胄往来的书牍信札。现在恢复的“铁琴铜剑楼”有三进,每一进都从偏房的侧门走进去,我转了转,看了个大概。以前,我看过曹培根的书,对瞿氏有所了解。我好奇的是,藏书的寻觅、刻、印,都需要钱财,而且用赍不菲,瞿家是由什么进项来维持藏书的增废和日常生活用渡的呢。

看介绍,瞿家不但在古里、在常熟东乡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户,虽然可能有佃户的承租收入,但单靠这一笔来源,不知能不能支撑藏书的日常耗费。而且,作为一家之主,精力都牵扯在藏书上,那作为维持生计另一端的收入,肯定会大打折扣。在瞿家藏书鼎盛的由明到清两朝,文字狱大兴,我想,瞿家藏书,得政府拨款是不会有的。那他们是怎么处理藏书与生计的关系的呢。不过当下,瞿家藏书,得益于现在社会渐渐兴盛的文化热,当然是躺在银子堆上乐哈哈,其实于与瞿家没有任何干系了。

藏书算个什么事呢?传承文化吗?文化的传承是统治者的责任还是民间的自发力量?纵观瞿家,民间的地火照亮了文化的传承,而又被统治阶级所利用。天下藏书,聚聚散散,散散聚聚,也是有缘者得之。藏书藏着藏着总会觅到禁书和统治者认为有碍观瞻的书,一个不小心就有招致杀头的风险,从趋利避害的利益角度说,是万万得不偿失,我想,藏书之于瞿氏,一定有一种信念。世家传承的信念。五代人中,历经朝代更迭、兵燹之灾、时乖运蹇,而不忘初心,始终如一,执著于一个信念,那不啻于信仰了。

从铁琴铜剑楼出来,太阳坏了,天色大不如早上。我推门忆江南茶楼进去看了一下,见一杯白茶要价40元,我咋咋舌头退了出来。10月份的时候,有个国际扶贫日,徐市派出所的秦教扛来一袋大米扶贫,网上曾经流传一个视频,贵州一个老农把村干部扶贫的东西统统扔到了院墙外,我没有他的志气,秦教的米,够我吃了个把月。40元也差不多是一袋大米的价钱了。我对拆了民房重建的铁琴铜剑楼不感兴趣,对新造的仿古石板街更不感兴趣,因为小资气息太浓郁了,与我这个穷书生格格不入。倒是河对岸一家人家的批把枝茂密繁盛,伸摆出围墙,一时间在我眼中禾稼气、生活气、烟火气迎面而来,给人予我心安处是我家的感觉,这种感觉能使身心妥妥的安放。也许,在我的想象勾勒里,这就是熟稔的富足、安稳的小康景象吧。当我掏出手机拍照的时候,围墙上的号牌又触动了我,“东港某某号”。我面前的就是东港河?我产生了小小的疑惑。对东港河,我是熟悉又陌生。多年以前,我曾经做过一个纪录片,就是讲述东港河边敦厚堂的故事。从敦厚堂出来的刘德斋,为躲避太平军战乱,因为天主教的渊源,落脚在徐家汇耶稣教堂和土山湾画馆,是以西洋油画绘宗教故事领风气之先的中国人,是近代宗教绘画重要的奠基人。可是我曾经看到的东港河是墨黑墨黑的。十几年的时光,东港河清许了好多。

我认出了东港河,有心凭记忆搜索当年印象。这时的东港河已不复旧时景象。旧时的敦厚堂隐身在民房窠落里,不是向导指点,不易寻觅。现在沿河的民房所拆一空,一幢貌似敦厚堂的建筑被彩钢板遮住了,我在外面远远地眺望了一会,不得其门而入,只得作罢。沿河已全无记忆里的印迹,一路走来,没碰到一个行人,也就无从打听。走到古里中心小学对面,马路上只见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我仿佛又回到了人间。

天气,是依稀想要下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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