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佳节话老娘
春节迈着欢快的脚步走来，她复制着人间喜乐；刷新着万家团圆；重叠着浓浓亲情，送来了喜庆祥和的庚子鼠年……
特殊的日子里想起了陈年往事，小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盼着过年，盼着好吃好喝，盼着穿件新衣裳，盼着有个新玩具……可生不逢时，物资匮乏年代父母亲省吃俭用也很难满足儿女们的欲望。
随时代更迭而物质丰富，随岁月磨砺而两鬓染霜。也许是年龄因素，儿时那种对年的企盼心理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我们年近九旬的娘却“返老还童”，变得像孩子一样期盼年的到来。
这些年每逢过春节，娘总是在期盼中迎来送去这特殊的时段，她老人家盼过年，盼的是与儿孙们欢聚一堂。晚辈们从八方赶来与她欢聚之时，也是娘脸上最绽放异彩的时光。
近五十多年来被多病笼罩的娘，从没觉得自己是病人，仍默默地吃苦耐劳尽力操持着家。可是最近两年，一种叫阿尔茨海默病（老年痴呆症）又来光顾她老人家，娘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这些年，我们眼看着娘的这个病一年比一年重，心里为她牵肠挂肚，只能顺从着哄她快乐。
刚入腊月，娘就操心让我们为她买日历，然后翻着日历数日子，口中还念念有词：“吃了腊八饭，就把年货办……”
到了腊月二十三，娘又念叨着“祭灶是小年，现在没有过年的样子，连馒头也不蒸了……”
春节临近，她就一遍叉一遍地自言自语：“都该回来了，都该回来了……”
我知道娘的心事，她是在盼外地工作的幺儿一家回来。是啊，春节到了，儿女们都像燕子归巢般聚拢来，母亲盼着这一刻，她的幺儿我的四弟一家，不负娘的一片心，每到中秋和春节都会披星戴月、风雨无阻地赶来陪伴母亲，看到儿孙满堂都到齐时，娘就会高兴得合不拢嘴儿。娘清醒着、糊涂着、快乐着……
父亲在十六年前去世后，娘像磁铁一样吸引着我们依附在她身边，娘的心脏病、肾炎、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越发严重，这些年糖尿病诱发的并发症让娘的肾功能减退，全身浮肿，身体异常虚弱，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除了睡觉，她老人家几乎成了轮椅上的人。
根据医院的确诊结果，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种选择，一是为娘透析延续生命；二是不让娘遭透析的罪，两三个月后眼睁睁地看着娘离开我们。医生说这样的高龄透析太危险，还说意义也不大……
我们兄弟姐妹商定和病魔赌一把给娘透析。5月23日那天，我在透析同意书上郑重签了字。娘年纪大透析不能埋置流管，只好在胸前插管，医生交代注意别让娘犯糊涂拔掉，这透析管拔下来是有生命危险的。
开始，娘插管的伤口痒，我们白天黑夜拉着她的手不准她碰，娘生气了说：“你们这不是把我绑起来了吗？我都快九十了还受这个罪，管子拔掉，死了不遭罪正好！”
听了娘的话我计上心来，我说：“你不接受治疗也死不了，拔掉管子血流不止，你就不能说话了，还会瘫痪，叫不出动不了……”我抓住娘不怕死怕瘫痪的心理吓唬她，自此，娘变得非常听话配合治疗。
每周我们要用轮椅推着娘去医院透析三次，透析日上午十点前开始，到下午三点半才能出来，每次透析的这几个小时，我们都在走廊里揪心地等待着，因为母亲高龄，透析时经常有意外情况发生……
轮椅上的娘，外表看健康福态，其实她是弱不禁风，每逢她突然想起一件要办的事，她也会忘记自己是病人。记得前年除夕上午，那天大家都忙着做饭菜。大冷的天，卧室里不见了娘的身影，大家立刻四处寻找，最后在马路边找到翘首张望的娘，她声称要等幺儿回来。我们说尽她好话才把她从寒风中哄劝回来，接着她又不住地催我们打电话问弟弟的车走到哪了，我们说开车接听电话危险，听说开车接电话危险，她又忙不迭连声说：“别打，别打，你们谁也不许给你们四弟打电话！”
弟弟一家终于来到了，慈祥的娘笑靥如花。开口还是那句话：“你们回来了，能住几天？”四弟扶娘坐下，她拉着弟的手端详着，又突然松手起身，我们都笑了，知道她又去拿食物了。“这是给你留着的，你尝尝，这个好吃。”她不知弟弟喜欢吃啥，一股脑都收拾出来，又忙着塞给儿媳、孙子……妹妹说：“别让他们了，这些食物还是他们上次带来给您的，这次又带了许多呢！”
我趁兴问娘：“过年了，您又增寿了，还记得自己今年多大吗？我们都成大人了，不用您操心了。”娘很清楚地说出了自己的年龄。我又问道：“记得我今年多大吗？”我这一问，大家七嘴八舌地都问起自己的年龄，这下娘可蒙了，只说出我这个做大姐的年龄，其他儿女的年龄和生日，她只能茫然应和，大家开心地附和着，夸娘记性“好”。
四世同堂二十几口人相聚话多热闹，吃着喝着乐着，娘也糊涂着、快乐着、操心着……
午间，娘又突然不见了。几个房间都没有娘的影子，大家分头去找，远远看到娘在路边车旁站着呢，原来她是给孩子们看车去了。她说：“这些车，丢了一个咋办？我又不喝酒，在这看着车，你们都去喝酒吃饭吧。”我们告诉她汽车不用看，丢不了，她半信半疑。
娘就是这样心系儿女，宁愿自己忍饥挨饿也要让孩子们吃好喝好。她的做法滑稽可笑，但那深沉的母爱，厚重得让人心疼。辛苦了一辈子，已经糊涂了心智，疼爱子女却心如明镜。常言道：“70岁有个家，80岁有个妈；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如今耄耋之年的娘就是俺家的宝，这是多大的福分呀！
四代同堂常团聚，耄耋老娘福寿长。几日的节日团圆，白酒瓶、啤酒瓶、易拉罐都扔在院子里。娘看到了，蹒跚着把瓶子又收进屋ᅵ里，把这些东西当成宝贝在客厅显眼位置摆得整整齐齐，然后一遍一遍地数，又一遍一遍地算。我们告诉她家里客厅不能放这些垃圾，她固执己见，还振振有词地说：“你们挣钱不容易，这些东西都能换成钱，放到外面怕碰碎，只有摆在客厅保管才最安全……”
我知道娘一生善良、同情弱小的个性，就诱导她说：“您一生爱施舍行善，把这些东西放在院子里，等过了年送给那些拾破烂的人其不更方便？”娘听出我是在夸奖她，立刻改变了主意，同意把废品摆放到院子里去。
多年来，娘清楚时一直很自律，饮食服药遵医嘱，可自从那个老年性痴呆病上身后，她变得糊涂、幼稚、可笑、不正常。医生不让多饮食，可她的胃口好不愿控制进食量，我们每天只好连哄带骗忽悠着让她少吃。
为了遵医嘱让娘少喝水，我们把暖水瓶藏起来，吃药时用酒杯盛水不给她多喝。娘为了满足自己的喝水欲望，找到暖水瓶后又反藏起来，好一阵哄她才告诉我藏匿之处。医生说母亲不能多喝粥，一次吃饭时，妹妹只给她盛了半碗粥，转眼娘又把自己的碗添满了，妹要把粥去掉些，她竟然把满碗粥藏到餐桌下，然后趴在桌子上不起来，纯粹的老变小，可笑不？
娘这辈子受了很多苦，一直勤俭节约，数九寒天也不让开空调。娘爱整洁，她身子骨弱，坐在床上不让拉被子盖，只用大浴巾包着脚。为了让娘暖和和舒适些，我只好略施小计让娘改变主意。我悄悄用冷水把手泡凉，然后让她摸我似冰一样的手，我还躺在床上故意装冷打哆嗦，谎称自己被冻病了。娘见状，即刻让我开空调，还催促我赶紧拉开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盖上。娘糊涂，但关爱儿女的心常驻。
娘喜欢出行，弟弟常开车陪她去逛。那次去凤阳古城、狼巷迷谷，在公园我用轮椅推着她观赏，进寺庙有几十个台阶，三弟背着她，娘听到弟累得呼哧呼哧喘粗气，心疼儿子了，吵着要下来，为了不让儿女受累，从那以后再不愿出行了。
每每看着娘傻傻地快乐，我们感到欣慰，感到开心。娘给了我们生命，娘是我们快乐的源泉，幸福的摇篮……
除夕辞旧迎新岁，万家灯火不夜天。年承载着几千年的中华美德，在烟花爆竹灿烂中而来，又在游子们的敬业途中匆忙而别。
四弟一家向娘辞行，娘干涩的眼里湿润了，她不舍得让孩子走，似在恳求小儿子：“再过几天吧……”我安慰着母亲：“假期快结束了，再说你的儿媳也有父母亲，他们也需要团圆啊！”此刻的母亲豁然开朗，变成一个非常明事理的人，忙催促四弟和弟媳：“你们早点走，快去陪陪你爸妈吧！”又不住地叮嘱着“路上慢点开车，到家别忘了打电话报平安！”
年复一年，满满的期盼，期盼中满载祝福，祝福中满是平安。只要娘健康平安，亲情永远凝聚在身边。
有娘的日子真快乐，慈祥的娘，温暖的娘，春风十里不如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