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三十四年,每年春节,回老家团聚,是必须的行程。父母健在,还得提前回去,以便帮着准备过年备办的“年货”。

     父亲健在且行动自如的那些年,他安排好杀年猪的时间后,总要提前给我们讲,让我们回家帮忙,请客、吃杀猪饭。

     老家在距普定县城十五六公里的东北方向的一个山村,名叫窝子。父亲是山村厨师,他身体健朗的年月,村里谁家有迎来送往的请客大事,父亲会主动帮忙掌厨。父亲为此不惜时间和精力。过年也一样,在父亲看来,如果他不做主厨,就担心有会差池。

      改革开放后,直到父亲2014年3月下旬因病而与世长辞。

      父亲在世时,他最自豪的事,就是我家年年都要杀一头大肥猪。

      祖父去世时,父亲不到五岁。是祖母一心一意,千辛万苦,将父亲与叔叔拉扯长大。那些杀不起年猪的年月,深深烙在父亲的心上。

      父亲成家立业后,有两大愿望:一是争取年年过年都有猪杀,这个愿望基本实现;二是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父亲的第二大愿望就是不只是过年,争取天天都能吃大米饭。这第二个愿望,父亲通过旱地改水田,加上国家的良种改造,科学育秧,科学种植,及时施肥,加强田间管理,这第二个愿望也千年之初完全实现。

       父亲健在那些年,年年都筑香肠,做血豆腐,炕腊肉。父亲说,炕香肠、血豆腐、腊肉,绝不能用马桑柴,那样就会熏坏。最好用香樟,其他的柴也行。还有,在父亲心里,年年都有一个大猪头供菩萨,神高兴,人也高兴。这样的大年,父亲感到踏实,感到欣慰,感到人生不枉一世。

      每年过年的那几天,每天下午供了菩萨后,鞭炮声响彻天空,喜气洋洋。一家人围桌而坐,丰盛美味的年夜饭,吃得个个喜笑颜开。在我们未成年的那些年,父亲为让我们高兴,对我们几姊妹,他会准备几个红包,年夜饭后,每人发一个。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得红包的那份高兴劲。这时候,吃饱喝足的父亲,稍事休息,便会用加盐的淘米水喂牛马后,再拌饲料喂。这时候,父亲重复他每年都要说的一句话:吃饭当知牛辛苦。

      每年的三十夜,父亲都要用准备好的干柴烧一塘圪兜火。既可以炕腊肉、血豆腐、香肠,又聚拢一家人,摆故事,话家常。每年逢这天晚上,父亲都要交待,过年这几天,吃好,玩好是正常的,但不要忘记,正月忌头,腊月忌尾,不吉利的话不能讲。还要记住:“空手出门,抱柴(财)归家”。正因为如此,每年正月过年期间,父亲喜欢找老树桩挖劈柴。

    父亲一直乐在心上的一件事是他亲眼看到人咬狗的过年。

    1999年春节,祖母还健在,我的孩子三岁半。那一年,三十夜晚,供菩萨,叩头烧纸后,一家人乐融融的正在吃年夜饭。正吃之间,突然,家里的两条狗,在饭桌下争抢骨头,相互争咬起来。正在座上吃饭的孩子被狗嘶咬声吵得心烦。他把碗放在桌上,从板凳上下来,迅速钻进桌底,两只手紧抓咬得最凶的那条狗的耳朵,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狗耳塞进嘴中,狠狠地一咬,那狗痛得嗷嗷怪叫,等他咬后放手,狗就一溜烟地跑了。第二天,父亲见那狗耳居然被咬穿了。从此以后,父亲看到我孩子,总会禁不住想起孩子咬狗的事来,并因此而高兴得笑起来。

       父亲走后,母亲健在,我们年年都要回老家过春节。兄弟传承了父亲的厨艺,每年的年夜饭,还有父亲的味道。虽然父亲走后,兄弟需要打工维持生活。母亲风湿,脚手不便,不再养猪。杀年猪的事自然不再,腊肉、血豆腐、香肠,都买现成的。回家陪母亲过年,陪兄弟一家过年,享爱着兄弟传承父亲手艺的美味,倍感温馨。

       今年,兄弟到安顺与人合伙开牛肉火锅店,母亲说她想到我家,和我们过年。妻子于是开车去老家接母亲来。回老家过年的历史因此而改变了。不过,妻子还是准备了年年必备的腊肉、香肠、血豆腐及其他茶肴,一家人同样要过一个丰福而温馨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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