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某部的这段故事是耐人寻味的。

  团生产股股长南寿发现本部统计上海女知青俞越同参谋长应锡荣间的情事在两月前。此前他也想同俞越亲近亲近,伺机办点实事,没想到应首长凭他是解放军现役领导捷足先登。

  不过,南寿清楚,应首长受到本部美女俞越的青睐不仅仅因为他身为解放军,也不仅仅因为他身材魁伟器宇不凡,天生一副美男形象,重要的是他身披一道光环;是朝鲜战场上下来的特等功臣,一级战斗英雄。

  既是解放军,又是战功赫赫的英雄,受到身边美女的青睐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只是,中央新发了个21号文件,对甘南县迫害女知青事件做了严肃处理,这对建设兵团中一些色胆包天的领导干部,是一个莫大的震慑。一想到要坐牢杀头,股长南寿的切肤之痒便感到毛骨悚然。但见应大个,南寿私下这样称呼应参谋长,并没把文件当回事,且和俞越愈发如胶似漆。他想,军人又不是保护伞,你和我同是老婆的丈夫孩子他爹,我不能干的事你照样不可以干,你想沾花惹草,你可真有胆略,有种!随后又想,也许应大个身上那道光环能成为他的保护伞……我是没有光环,你有光环,你能发光,那好,我就借借你的光,有你在前边遮风挡雨我怕什么……

  接下来南寿便为自己拟定了一个缜密的“作战”方略。

  某一天在办公室没人时,南寿拿出了张照片给俞越看,他问俞越说,你认识照片上这两个人是谁不?俞越接过照片大惊失色,那照片上的一位英武的解放军首长深吻着一个姑娘,那个姑娘正是自己。如果那位解放军谁也不认识还好说是自己的未婚夫,年龄大些也不要紧。但那解放军清晰的面孔任谁都能看得出是参谋长应锡荣,他可是大了自己一旬多的有家之人啊!

  南寿还告诉俞越说,他手里还有比这张更生动更精彩的,具有能够创造生命意义的那种……

  创造生命?创造生命是什么意思?南寿的话让俞越听了感到后背发凉,她特别替自己心上人担心。俞越看着南寿,两人面面相觑了有些时候。

  俞越问南寿,你想怎样?

  俞越问南寿这句话的时候已不再惊恐,且眼神中现出令南寿愈加安分不能的狐媚和狡黠。

  南寿狞笑着说,那啥……

  南寿口水下来啦,不知咋开头。

  你看,你俩那种关系挺美好的,令人向往,能不能让哥们儿我也参与一下……

  南寿看俞越没有拒绝他的意思,开始掏心窝子了:

  这么说吧,对你的绝色天香南某我垂涎已久,如果你能礼贤下士,让卑下也领略一把英雄才能领略到的风情……

  就是那个,嘻嘻,享受应参谋长享受的那种规格和品味的待遇……南某必将肝脑涂地,终生报谢!

  南寿没白费心。

  南寿享受到了他所期待的那种规格和品位。

  事情坏在俞越怀孕了。俞越要面对两种选择,或者做人流或者生下来。

  做人流可要丈夫签字呀,谁出面?不做,后果可想而知。身处两难境地的俞越选择了后者——她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反正怎么都是丢人。不就是丢人吗,既然爱了一次,就要为这场爱付出点代价。

  俞越十分清楚,她腹中孕育的是英雄的基因,但是要生下来那可是个私生子……私生子又怎样?私生子他也是英雄的根,身上也涌流着英雄的血脉,长大了说不定会成个大英雄;要是刮掉了嫁个小白脸……小白脸有的是,英雄一生一世难遇上一个,和小白脸能生出应参谋长一样英武的后代吗?不选好种就难育好苗,一辈子能生几个孩子?到老了后悔都来不及。

  说到这儿我们不免会去推想,可能俞越一开始就没感到两难,她一开始就想和英雄生个孩子,或许当南寿申请加入这一团伙的时候,她便做出了这一决定。

  随后问题出现了,越来越大的女知青肚子不但成了团直机关的一道亮丽风景,也给团政治处列出了一道设有未知数X的一元一次方程——这个未婚的女知青肚子是谁搞大的。

  不可推卸的解方程责任当然要由政治处担当,有关责任人开始过问当事人俞越。

  俞越自然明白,如果必须交代,交代一个人就够了,这是她怀孕那天或者在怀孕之前就想好了的。她选择的交代对像当然是向她申请享受和应参谋长同一待遇的南寿,因为她和南寿间不是爱情而是苟合。人们或许会作深入思考,没有南寿参与,俞越可有交代对象?如果没有交代对象她是不是能够保留这肚子?

  俞越回答有关责任人也就是本方程的解题人说,她的肚子是被南寿搞大的,不过是经过她同意了的,应不属于迫害,希望领导们不要追究和处理南寿。解题人说那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事,但是你的肚子需要去做个处理。俞越说不能处理,解题人问为什么,俞越回答说我人都丢了,还处理他做什么;再说,孩子并没罪,生没生下来这都是条命!解题人说必须处理!俞越说你们想当杀人犯谋杀我的孩子吗?我倒感到是你们在犯罪,是你们在迫害女知青!

  政治处处理俞越肚子未果回头找南寿。

  南寿被叫到政治处。当南寿被问到他身边的美女俞越的肚子怎么就大了的时候,南寿低下了头没做任何辩白,他坦承俞越的肚子是自己搞大的。谁都明白,没人搞她是大不了的,总得有人出来认账。南寿知道被问责的这天躲是躲不过去的,迟早都要到来,他有这个心理准备。

  从打俞越答应南寿享受和应参谋长同一待遇那天,南寿便对俞越的肚子倾注了所有的关爱关注和忧患,有什么变化他当然早就发现了。

  面对俞越越来越大的肚子南寿想,不好,要坏菜!

  南寿脑袋跟俞越的肚子一样,大了。

  这肚子关系到两个人,不一定属于自己……南寿想。

  在经过一番精心论证后南寿断定肯定不属于自己,但是和自己还是有种说不清的关系。理智在提醒他,俞越的肚子即使不属于自己也绝非和自己没有关联。他觉得不妙,将要有一种事态爆发,他感到了恐怖,他惶惶不可终日又无计可施,办公室没人时他跪倒在俞越面前恳求俞越赶紧采取措施……

  俞越用他当初的狞笑得意地回视他。

  南寿面对狞笑他的俞越心想,这小妖怪肯定是要把那当兵的种生下来,怎么办?令他毛骨悚然的可怕后果正一步步向他逼近又无力改变,而且他明白,到问责那天,自己既不能跑到哪去躲轻松,又不能去咬出生入死保家卫国的应参谋长;就是咬出来,也逃脱不了自己认领俞越肚子的使命;因为审查人不需确切地查出大了的女知青肚子究竟是谁搞的,而只需查出和这个女知青肚子有过关系的人来顶账就可以了;何况让俞越指认肯定会指认他而不是应大个;就是应大个承认了,也无法否认自己这个伙同者享受过的同等待遇,且让人知道自己使用了不光彩手段。那样,既让俞越看不起自己憎恶自己,还将受到全团人的咒骂和耻笑,是比什么后果都糟糕的事。只有保护而不伤害应大个,事态才不至于向令人难以启齿的方向发展。天大的事只能由自己一人挺身担当。

  哎,当初还想借人家的光,究竟是谁借了谁的光?这就像下棋看错了步,走出了个假步,作祸了!倒大霉啦!认栽吧!南寿哇,这回你可真要肝脑涂地了!咣!他抡起拳头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脑袋上,心里骂道:英雄啊英雄,你可真有命,战场上枪子儿打不着你,情场上还他妈有人保护你!

  政治处没按俞越的请求特赦南寿。

  南寿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后入狱了。

  问题是还不止于此,南寿的老婆孩子还把他清除了家庭队伍,自然是没人来探视他这个服刑人员。

  让南寿意外的是,俞越挺着肚子提着一兜水果来狱中看他。

  面对俞越,南寿五味杂陈地说,谢谢你能来看我。

  俞越说,倒是我应该谢谢你,是你帮我保全了这条小生命,在我和你做以前我就已经怀孕了。

  南寿说,这个不用你说我早就知道。不过,你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个脍炙人口的历史经典!

  历史经典?赵氏孤儿?俞越问道。

  想到了一起了吧?南寿看着俞越说。那是因为做到了一起。你看咱俩像不像其中那两个人物?南寿随后问俞越。

  那你就是公孙杵臼,你可是自愿入伙的。俞越说。

  是啊,我是公孙杵臼你是程婴,咱俩都是愿打愿挨!你爱英雄我爱美女,你奉献了一个姑娘最珍贵的的青春,我牺牲了我的人生。话说回来,我对你可是一片真心,手段是卑鄙了点儿,但是比你那个心上人更爱你!

  南寿说的俞越的心上人当然是指应参谋长,应参谋长调走了,早调走了,就在俞越的肚子凸显端倪人们还未察觉的那一刻。

  离开监狱前俞越不经意间留给南寿一句话:好好服刑吧,刑满那天我会来接你。

  南寿听到俞越这句话,两眼直愣愣地看着俞越,木木地,一直目送俞越晃悠着那本不属于他,此刻却也不再属于别人的肚子离开了他的视线……

  俞越的话为南寿展示出一番愿景:

  真到那时,也就是在自己刑满出狱的时候,当初那个丰姿楚楚的俞越将又重现在自己面前,身边或许会领着一个英俊的小男孩。

  那,那孩子……是不是要管自己叫爸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