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国大厦的地基是由千千万万个烈士的鲜血和生命浇铸的,而在浇筑地基时,除了生命的代价,还有先辈们的青春、人生。他们的奉献也是不能忘记的!

                         ——题记

我的姑父是在解放战争中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队伍的。解放战争胜利后,他又随部队赴朝鲜战场作战,抗美援朝战争胜利后,他和一大批战友退伍回到家乡:通辽市奈曼旗苇莲苏乡卧风甸子村,当了一名普通的农民。

姑父退伍时就已是大龄青年,超过了正常结婚年龄。家境又贫困,尽管姑父长的气宇轩昂,一表人材,但如果娶一个“坐家女”是很难的事了。

那年,大姑出嫁刚一年多丈夫就病逝了,在媒人的撮合下,大姑就从赤峰市敖汉旗长胜乡嫁到了姑父家。

大姑是一个裹足小脚女人,身体多病,跟姑父结婚后,未生育子女。体力劳动如去生产队地里干活或压碾子、到土井上去挑水之类的事,一律由姑父承担,大姑只是在家做针线活和料理家务。

人家都说姑父是大富大贵之人,当兵四、五年,在子弹横飞的战场上,血雨腥风,愣是一处伤疤也没留下,他在光辉村的一个战友,丢掉了左眼,是伤残退伍军人,国家有补助金的。而姑父在乡民政助理那里有着退伍军人的档案,家中门上面挂一块“光荣之家”的牌匾,没有任何其他待遇。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姑父常年到生产队出工出劳,所挣的工分不够养活大姑一人的。有的年份劳动日值高一点,姑父能从生产队里领回几十块钱,有的年头劳动日值低,姑父家还要倒欠生产队债务,因为大姑经常闹病,预先从生产队借了钱,村里和生产队的干部都非常照顾大姑家,只要姑父开口借款,生产队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

这样清贫的日子一天天地过着。姑父是一个性格开朗、爽快乐观的人,他从不惧苦涩的日月,总是乐呵呵的。他经常与在临村的战友们相聚,说一些战争年代的事情,陪着战友们饮几杯呛嗓子的高度白酒。姑父是不胜酒力的,但每当这时姑父总是兴奋地讲起他们当兵打仗的事情,大姑总是一顿训斥,不让他讲那些“没有用的事”。

大姑总是埋怨姑父:你当一回兵,扛一回枪杆子,得到什么了?有什么可显摆的?每每这时,姑父都是涨红了脸与大姑狡辩着,酒精的作用使他在不像平日那样和颜悦色的与大姑讲话,但争吵到最后还是姑父自动败下来,躺在炕上默默地不吱声了。一番对青春战斗岁月的回忆,被大姑轻蔑地否定了,姑父是那么不同意、不情愿大姑的说法和态度,他心底一直燃烧着那段青春战斗岁月的激情!他也从未因那段当兵的历史懊悔过。

那年大姑为了贴补家用,揽了一个看小孩儿的活,有一对下乡的上海知青在村小学教书,大姑就为他们看管一个四岁的小男孩,每月挣六元钱。从小男孩到大姑家后,二年多时间,姑父对孩子的照料比大姑还精心细致,小男孩的一颦一笑,一句童言童语,带给姑父无限的幸福和快乐,大姑也说姑父年龄大了,心思放在孩子身上了。

第三年,人家那对上海知青夫妻回城了,自然将孩子带走了,姑父就像丢了魂一样,沮丧、失望的情绪笼罩了他整个心境。姑父干什么看上去都没有劲头了。只是他和邻村退伍的战友们聚得更勤了,还常常自己徒步到100多华里以外的战友家去串门。

在庆祝“八一”建军节乡政府召开荣、退、转业军人会议上,民政部门的工作人员在会上讲了:国家即将对他们这批抗美援朝的老兵给予一定的待遇。他回家后将消息告诉了大姑,大姑很高兴,姑父却不以为然。姑父说:为了革命的胜利,那么多战友、首长都死在异国他乡了,我有福,活着回来了,过上了没人敢欺凌、自己当家做主的生活。我没有伤残,不需要国家照顾,那些死去战友的家属,那些将手、腿、眼睛献给国家的伤残军人们,国家照顾他们是应该的。

大姑听后,总是说姑父太傻、太较真,所以总吃亏。大姑说姑父总吃亏,是有所指的,每年春、夏之交是农村青、黄不接最难熬的时候,姑父家中总是断粮,有人告诉姑父,去到乡民政找一下吧,你是退伍军人,会照顾你家拨给一些粮食的。可姑父从来也不去找政府,他在大姑的埋怨声中去亲属和战友家借粮,也从不麻烦乡政府照顾。

姑父默默无闻地当他的社员。村干部照顾他,让他担任了村里的护林员,他兢兢业业,早出晚归,对偷盗者绝不留情留义,反而比每日下田劳动还辛苦,后来因他不苟私情,抓住偷盗砍伐的人从不放人家一码,大姑认为他将人都得罪遍了,多次找村干部,强行地为姑父辞掉了这份护林员的差事。

其实姑父在村中最有人缘。谁家有大事小情都会找他帮忙,或他听说后主动到场。大姑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姑父的战友们每次来聚会,大姑都精心做好几样菜,拿出从敖汉长胜娘家送的荞面,给姑父的战友们做敖汉独有的拨荞面条吃。大姑经常帮人刺绣、裁剪衣服、看护孩子,所以姑父家年年被评为村里的“五好家庭”。

那日,村里有两家为儿子办婚事,姑父在人家已帮助忙了两天多,举办婚礼那天,大姑和姑父都各自去这两家喝喜酒了,姑父喝的太多了,撩拨起了他没有儿女的心事,回家后在醉酒状态下误将农药当茶水喝下,等大姑回来,姑父已经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因为姑父无儿无女,又是非正常死亡,他被埋葬在村子僻远的一块儿荒地边上……

40多年过去了,姑父那孤单的坟头快要与大地拉平了。我想在那边,姑父不会孤零零的,他那些正值青春年少牺牲的战友和首长们,定会尊崇他这位曾享受了新中国福祉的老人!

姑父的一生没有建立过任何功绩,在军队里,他是一名普通的战士,回家乡后,他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他把最美的年华默默地献给了共和国的昨天。他普通的像一颗沙砾,一捧泥土,可正因为有了像姑父这样千千万万个普通的、冲锋陷阵的战士,共和国的大厦才如此金碧辉煌,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