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在异乡任教。

有一天课间,我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孩子的歌声。像单曲循环般,不停重复哼唱着。听调子,好像是“上学歌”。完整的歌词应该是“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我去上学校,天天不迟到,爱学习,爱劳动,长大一定要为人民立功劳。”但歌词怎么听都有点不对劲儿。出于好奇,我把他叫过来,问,“你唱的什么?再给我唱一遍。”

他一听,毫不怯场,一边眯着眼笑,一边大声唱“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我去炸学校,天天不迟到,线一拉,我就跑,学校轰隆一声炸没了。”他唱完了,抿着嘴,调皮地冲着我笑。我听清楚歌词后,乐的前仰后合。

这是谁编的这奇葩的歌词?这人是有多恨学校?

我乐着问他,“跟谁学的?”“你想炸学校吗?”他但笑不语,再问,一扭身子,跑走了。

这个小调皮,还记得我刚调到这个幼儿园,第一天上班,他便来了个下马威。

记得那天是我到新单位报到的第一天,接手的是一个大班。快上课时,走进教室,看到这个小朋友正在哭闹。妈妈在一边哄他,但看来收效甚微。问明了情况,原来是今天他想穿另一双鞋子,妈妈给他穿了这双,他便不依不饶闹了一路。妈妈想,穿哪双不是穿,哭一会儿,送到学校就好了。没成想,到了学校依旧哭闹着要回去换鞋。

小男孩并不是本村人,是邻村的,虽说不太远,来来去去,也挺费时间的。妈妈不想带他回去换,所以一直在哄他。但孩子有股犟脾气,打着滚儿地哭闹。

我看妈妈哄过来哄过去那几句车轱辘话再多重复几遍,也没啥效果,还影响全班孩子上课。于是我给他妈妈递了个眼色,示意让她走,后面的事交给我。

他看到我让妈妈走了,马上趴到桌子上,并示威似的扭过去头。那意思是在说,你让我妈妈走了,我留下来也不听你的课。

我没理他,而是放弃原来的安排,开始讲故事。我一边讲一边留意着他的动态。只看他听着听着把头转过来了,再听着听着把头抬起来了。再然后坐直了身子,全神贯注地听着。

一场不大不小的小风波,平复于一个临时起意的故事里。

在后来日子,这个有个性的孩子成了我的小跟班。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像一个小话唠似的,总跟在身边磨叽着。那天唱歌,也许是他也觉得这歌好玩又有趣,故意在背后唱给我听。

七年过去了,这孩子也该小学毕业了。他早已忘记了那首搞怪的儿歌,也忘记了曾经和他一起玩的我,但我偶尔会想起他,想起那首奇葩歌,想起后来遇到的那些印象深刻的小淘气们。

仔细想来,一届又一届的孩子毕业离开了。经年后,依然记得的往往是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而那些又听话又乖巧的孩子往往更易于消失在记忆里。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调皮捣蛋的孩子,牵扯我的精力更大,所以印象更深的缘故吧。

还记得,也是在这个班里,有一个特殊的孩子,他是班里唯一一个对学习不感兴趣的孩子。一是因为他的年龄比别的孩子小一岁,二是因为家庭的原因。

他的家庭结构有些特殊。平时接送都是奶奶负责,据说父母离异,爸爸常年不在家。孩子疏于管理,很是顽劣。那么小小的一个孩子,竟浑身散发着江湖气。调皮捣蛋,手脚爱动,对学习半点不感兴趣。

有一天奶奶来接他,本着家园共育的教育理念,和他奶奶说起他的学习,本想让家长督促一下,话刚开了头,还没说什么,奶奶接下来的举动让我无比的惊异。只见奶奶二话不说,抡起书包一下接一下打在孩子身上,孩子抱着头直挺挺站在她跟前,任凭书包雨点般降落。我震惊之余,马上出手阻拦。看到孩子熟练的抱头姿势,应该是平时没少挨打。家园共育,就此搁置。

自此后,再不敢和她沟通有关孩子的话题。只能私底下辅导孩子作业。但看得出,这孩子玩起来无师自通,但对学习一点兴趣没有。看到奶奶这样,我也就明白这孩子顽劣的原因。一个缺失母爱父爱,常年生长于非打即骂环境下的孩子,对待世界的方式,除了顽劣又能怎样呢?

后来这届孩子毕业后,这个孩子因为年龄的原因,继续留在幼儿园接着上大班。换了班,也换了老师,以后怎样便不得而知了。

时隔多年,那位奶奶的样子已经模糊不清,但抡起书包劈头盖脸打孙子的场景,依旧记忆犹新。

有时想,如果那孩子出生的家庭不是这样的一种情形,那他一定也是个可爱,活泼,聪明的孩子吧!但没有谁能选择自己的出生,选择自己的父母与家庭。

人生,也因此就有了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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