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盘街是千年古城容徒市最古老的街道,狭窄黯淡。两侧灰旧的明清建筑,头靠头、脚搭脚地密密挤着。朝阳小学就坐落在街道南侧。缪德龙在这所全市有名的小学里教语文。缪姓在这个城市很罕见,很多人会读错,不读缪,而读谬。每当学生或家长喊错时,缪老师总不厌其烦加以纠正,显露出一个语文教师的本色。缪老师年过半百,头发花白,戴着近视镜。一圈一圈的厚厚镜片,据说有一千多度。不怀好意的人说,缪老师样子有些吓人。也有人说,缪老师是仙风侠骨,非同寻常。这话倒不是空穴来风。繆老师背过《康熙字典》。比砖还厚的字典,能够背下,自然令人刮目相看。缪老师就被公认为学校的“活字典”。年轻教师有不认得的冷字、僻字、怪字,都爱向他请教。他总会热情相帮,直让请教者频频点头,满意而归。这里头既有施教的快感,也有微微显示才华的本能。
  缪老师一直活得不顺畅。生命像条河流的话,他这条河流弯多,且布满狰狞的礁石。缪老师想不通为何如此,生活超出了本意,没法子驾驭不说,成了生活在消遣着他。如此怪着呢。君本无心、奈何风月。缪老师只会如此糊涂地感叹一番。但别人瞧得一清二楚。人们说,缪老师不大懂人情世故,有点迂,有点憨,有点趣,有点犟,还背地里送他一个有意思的绰号“夫子庙(缪)”。
  缪老师坎坷,大半是为知识分子个性所累。
  开头就是这样。缪老师六十年代初期从省城师范学校肄业,分配到朝阳小学任教。在文革中受到大大小小的批斗、迫害,精神上受到一点刺激。这说明作为年轻的知识分子,缪老师的确陌生于政治。同时,也能看出,缪老师对自己有点清高。学校被批斗的老师多了。但只有缪老师没想开。别人就像走路跌个跟头,爬起来就没事。缪老师上升到精神、灵魂的高度,来惨淡经营自己的知识分子形象,自然比别人受了更多累。

  许多年后,有天我正在教导处批改作业,有一位教师来告状,说老夫子在班上拍桌子呢。那声响大得整幢楼都听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赶紧放下批改的作业,跑步来到五(3)班。只见夫子正在厉声责骂学生,黑板上赫然写着“狠揭猛批四大金刚,坚决消除精神污染”十几个大字,那些巴掌大的红色字迹一本正经。哦,夫子在开班会。一看到班会的主题词,我就偷偷乐了,这夫子也真是的,受文革的影响也太大了吧?看这班会题目就够吓人的。为此学校里的老师议论了好久,送给夫子又一个外号“缪文革”。这外号就不是有意思了,是很深的别样意思。有学生回家把班会的事告诉家长,几个家长气呼呼地找到校长室,要求给孩子换班,说缪老师把孩子当做黑五类了,很恐怖。不管怎样说,校长的胳膊总是往里弯的。校长说缪老师对学生很严格,教书很认真,好说歹说才稳住了愤怒的家长。当然夫子过后也挨了校长一顿批,搞得夫子进办公室时虎着脸,脸上像板结的冻土,不和任何老师说一句话。
  由此可见,缪老师没能从地上爬起,深陷在文革强烈的感官里。

  开了这个头,缪老师的人生就基本注定。
  好不容易谈了个对象,在城南丝绸厂做挡车工,是个咋咋呼呼不怎么上眼的女人。据知情人讲,这个女人还得了一种说不清的病,偶尔会发作一下。这对知识分子的缪老师是不能容忍的。可现实摆在这儿呢。要么没老婆,要么别讲究。缪老师这回没讲究,其实也没法讲究。好不容易生个儿子,取名缪新。本是高兴的事,可儿子从小体弱多病,上幼儿园、小学、初中,让夫子费心不少。高中没考上,夫子动用家长关系让儿子进了一家纺织企业做了一名机修工。一次车祸让孩子雪上加霜,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下身瘫痪,只好在家休养,整天与床为伴。为此,缪老师郁郁寡欢,常常叹息,抱怨命运的不公。办公室的同事也很同情他,在平日的话语里,也都让着他,哄着他,生怕刺痛他那脆弱的神经,伤害他那疲惫哀愁的心。
  说缪老师不恨,是假的。但要说缪老师在恨谁,也是假的。
  缪老师虽有些木讷,但有时很好玩。冷不丁冒出一两句话,让人忍俊不禁,很有点冷幽默味道。他儿子上小学就在朝阳小学上。这几乎是一个惯例。教工的子女都在任教的学校上学。每天夫子都带着儿子徒步去小学上学。不知情的调皮学生会对缪老师说:“缪老师真惯自己的孙子,每天带着同进同出呢。”因为夫子头发花白,又是中年得子,父子如同祖孙。每当此时,缪老师不但不感到尴尬,反而很自在的样子,那神情让人琢磨不透。
  一日,缪师娘买完菜路过学校,来到我们办公室告诉我们一个段子,把办公室的男男女女笑了个半死。
  朝阳小学在东门大街有一排平房,有十来间吧,是市房管处分配给学校用作教工住宅的。缪夫子一家就挤在不到20平方的一间平房里。年代久远了,房屋破烂不堪,一副行将入土气息。那一年寒假,天降暴雪,房屋上积雪有一尺多厚。半夜时分,缪师娘迷迷糊糊听到房屋顶梁的烂粗木头响了一下,莫非大雪压梁、大梁断了?这还得了?缪师娘急吼吼地推醒了夫子。“啥事?”夫子揉揉惺忪的睡眼,很不耐烦的责怪。“房梁断了,快想想办法。”“不可能吧,这深更半夜的,慌什么?”夫子不急不慌。缪师娘骂骂咧咧:“你这个死鬼,慢郎中,总有一天要倒大霉的。刚才我听到房梁大木头断裂的声音了。”“是吗?真断裂了,早压下来了。木梁是怎么响的?”夫子爬起来倒了一杯开水,没等师娘细说,便道:“是啪的声音,说明完全断了,跑也来不及了;是卜的声音,说明只断了一部分,不会压下来的;如果是噗的声音,,那只是里面开裂了,一点事都没有……”听了夫子慢悠悠的条分缕析,缪师娘也苦笑不得,气呼呼地骂道:“你这死老头,遇上地震,你第一个没命。”
  缪老师的性子很慢,对啥事都不急不紧的。有人说,做老师要有脾气,要有性子,不然管不住学生。这话有道理。尽管缪老师教学很认真,但因为没有脾气,学生都不怕他,总骑在他头上拉屎,所以教学质量并不高。每次期末考试成绩统计,他班的语文成绩总排在末位。这让夫子很是郁闷。后来我做了教导主任,带着语文组去他的班上蹲点调研。听了三节课,我感觉夫子的课上得很好,准备充分、内容翔实,就是学生不听,问题就出在教学的组织上。但调研组和夫子沟通时,他就是不承认自己管不住学生,还说现在的学生不爱学习,朽木不可雕。夫子的年龄在学校是排得上号的,是老革命了。我作为年轻的教导主任也只是提醒他改变教学方法,关注学情,别闷着头教书,不看效果。至于他听进去没有,只有天知道了。

  任何事总是有利有弊的。夫子的慢性子也会派上大用场。
  学校北围墙外住着一个小年轻,是混社会的痞子,经常往学校里扔垃圾。弄得学校的卫生状况很糟糕,总务主任去找过小年轻。这小子不买账,要揍总务主任,吓得总务主任再也不敢管了。校长也去过,同样无可奈何。偏偏这痞子的垃圾扔在五(3)班的保洁区内的时候多,导致五(3)班的常规管理分扣了不少,为此作为班主任的夫子的考核奖也少了几许。这事摊在其他老师身上早就怒不可遏了。可夫子不急不躁,先是一番调查、摸底,竟然和这痞子七拐八弯的沾亲带故。放学后,他来到痞子家里,先是攀亲,后是拉家常,最后言归正传,摆事实,讲道理,好话说了一大萝,终于感动了这尊菩萨。小年轻拍着胸脯说,以后坚决改掉乱扔垃圾的陋习。事后校长表扬了夫子肯动脑筋,为学校解决了一大难题,要重奖,还说该奖励就要奖励,该批评就要批评。这话是有所指的,夫子心里自然明白,他可是有些聪明的。

  缪老师没有别的爱好,业余时间喜欢爬爬格子。这主要得益于他的中文系的底子。我们都理解他的选择。他也有七情六欲,没处表达呀。每到周末,他喜欢在城里各个角落转悠,超市里、地摊上、街边人群里、小茶馆里,都有它的影子。这些地方的八卦新闻特多,信息量也很丰富,哪里杀了一个人,哪里发生了车祸,哪里谁和谁打架斗嘴,哪里媳妇和公公扒灰,他比谁都清楚。过不了几天,这些消息都会变成豆腐块,上了本市的晚报。渐渐地,缪老师有了一点小名气,还被报社聘为特约通讯员。学校老师也就起哄,夸他是大作家,要缪老师请客。缪老师也就打哈哈,不说请,也不说不请。大家都知道,缪老师生活困难,一点微薄的工资,勉强维持生计,一点稿费只能贴补点家用,哪有兴致请客吃饭?到了期末,学校照例要奖励老师的实绩,论文之类的也是一项。每年校长都为夫子的奖励伤脑筋。因为夫子的这些豆腐块,既不是教学论文,也算不得教学成果,如何奖励呢?好在校长脑瓜子活络,设了一项教师特长奖,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可是其他老师有意见了,说夫子不好好研究教学,不务正业,学校还奖励,这是错误的导向。话传到缪老师耳朵里,气得嘴唇哆嗦:“写文章……精神文明啊,是精神文明。”

  光阴荏苒,转眼就临近期末了。一个周一早晨,天色不大好,空气沉闷,好像要下雨。五(3)班教室里又传来缪老师咆哮的声音。原来是“四大金刚”之首的朱永没有做周末的家庭作业。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不做作业那还了得?按惯例,放学后得留下来进办公室接受教育、补完作业。也许是夫子实在气昏了,也许是要杀鸡给猴看,放学后朱永被夫子带到教学楼后面的教工宿舍,结结实实的给揍了一顿。把平时调皮捣蛋的朱永揍得就地求饶。这可捅了马蜂窝。朱永的妈妈在公安局工作,听了宝贝儿子的一番哭诉,马上拍了被打的照片。朱永的爸爸是南门外有脸有面的人物,对此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第二天,朱永的爸爸妈妈就来到了学校。朱永的母亲把照片往校长面前一甩,叫校长看着办。朱永的父亲直接去找缪老师。当朱永的父亲来到五年级办公室时,全办公室的人都被吓得不行。一米九左右的个子,二百斤以上的体重,关公的脸色,一脸的横肉,一看上去就让人害怕。幸好,当时夫子不在办公室里。家长在校长室磨蹭、折腾了一上午,临走时撂下一句话,处理不好的话,要向新闻媒体曝光,弄得校长紧张兮兮。
  下午,校长把缪老师叫进校长室,一顿臭骂。在我不多的印象中,校长还没发过这么大的火,这次是真的气昏了。可这夫子偏偏不识苗头,还强词夺理,说自己是严格要求学生,杀一儆百。校长一听更来气了,一拍桌子:“我还要向你学习,拿你开刀,杀一儆百。”脑子一根筋的夫子继续狡辩:“那古人说的棒锤底下出孝子是否错了?”校长的脸色气得发白:“一根筋,你明天不要来上班了。”夫子的脸色像猪肝,出校长室的时候,我发现他的厚厚镜片后面闪烁着泪光。作为教导主任的我赶紧一把拉住夫子,好言好语说了一大把,安慰了他很多。他也一言不语。临走时他突然冒出一句:“叫我不上班,我就从三层教学楼顶跳下去。”这话把我吓了一大跳,急忙去报告校长。校长正在气头上,吼道:“让他去跳,他还有理了?”见状,我把学校里的几个德高望重的老教师召集在一起,让他们去校长那里劝解,说夫子平时工作的认真。再去劝劝夫子,让他认个错,别做死不认错的犟牛。后来这件事反复了几次,家长也来学校闹过几次,学校也动用了很多关系,才把家长那头按了下去。
  而缪老师呢,始终没认错。在年轻时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校长都说了,缪老师,认个错,意思一下,总得有个台阶下吧?得到的回应是缪老师镜片之后的白眼。没办法,事情以夫子全年考核奖报销告终。

  这一次,夫子的兴趣发生了大转移。但别人不知是他被世界改变了,还是他改变了世界。总之,在报纸上再也看不见他的豆腐块了,我们几个都很奇怪。后来发现,他竟和茶馆里的闲杂人员玩起了麻将,并且一发不可收拾。学校老师都知道夫子爱上了麻将,几个年长的老师埋怨夫子变了,以前那个敬业爱岗的夫子到爪哇国去了。也有人表示理解。缪夫子够不幸了,自己受文革迫害不说,妻儿、工作哪一样让他称心呢?他去玩玩麻将,也算找到了一种寄托,一种乐趣,无可厚非。
  一个秋天的上午,下着蒙蒙细雨,我在五年级办公室里帮老师备课。突然一个黑瘦的年轻人推开办公室的门,很不友好地说:“白人头呢?”白人头?我疑惑地望着来人。“就是缪老头。”年轻人不屑地说。我这才明白,原来是找夫子的呀。看到年轻人来者不善,我也冷冷地对他。年轻人见我不言语,也不管我听没听,就自顾自地说开了。最近一段时间,夫子打麻将欠了他三百元钱,一直躲着他,到现在还没动静,这不是故意赖账吗?人民教师,吃皇粮,太不够意思了。他今天不给的话,我立马让他好看,让他的学生来瞧瞧他的热闹。年轻人的唾沫星子在办公室里恣意横飞,我的心也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夫子堕落了。你要知道,那时教师的工资低得可怜,夫子近三十年的教龄了,也只有九十六元一个月。一家大小的负担全在夫子肩上,他的经济压力可想而知。而他又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角色。这下好了,人家上门讨债了,这可怎么办呢?
  年轻人见我对他不理不睬,气鼓鼓地说:“我去教室找他,看他往哪里逃?我就不信他能上天?”当时的朝阳小学是四轨制的,二十四个班,全在最北端的三层教学楼里上课,估计不消十分钟就能在三层楼里走个来回。我心里很着急,却没有能耐阻止年轻人的步伐,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缪老师别被年轻人逮个正着,在学生面前难堪,下不了台。谁叫我们都是书生,死要面子,百无一用呢?
  年轻人转了一圈,居然没找到夫子。我很奇怪,也着实替夫子高兴了一把。第二节明明是夫子的语文课呀,怎么没被找到呢?后来我才知道时夫子当时正好回办公室拿讲义,听到了年轻人的讲话,吓得躲到厕所里去了,半天不敢出来。哈哈,这夫子一点也不痴呆呀,脑瓜挺好使的嘛。
  年轻人去找校长了,把夫子欠钱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还把赌债欠条给校长看,那吊死鬼字,校长一眼就认出来了。本来对夫子就有成见的校长,立马一脸的不高兴。校长当场气咻咻地保证,一定让缪老师把钱还上,并说要严肃处理缪老师参与赌博的事。
  整整一个上午,我都没有见到夫子的面。据说被校长叫去问话了。下午我看见夫子的时候,他的脸色很难看。同事们很快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既没有人打抱不平,也没有人去安慰夫子。快下班的时候,夫子悄悄地问我借了三百元钱。

  缪老师变了。生活就这么奇怪。当他死犟的时候,别人说他。当他改变了的时候,别人也说他。缪老师在生活中的坐标,被安排在非议的角色定位上。这不难理解。缪老师不是在过生活,是生活在消遣他而已。
  五年级办公室是个充满生机和情趣的办公室。原因很简单,有几个女教师把办公室装扮得温馨如画。当然也有夫子的原因。夫子肚子的故事也不少。他从小生活在农村,有趣的事情随口讲一个,都会把那些爱听故事的年轻女教师笑个半死、乐上半天。但几经波折的夫子不再多言语,办公室也变得冷清起来。大家很少说笑了。就在大家感叹无聊的当口,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关注着夫子。这双眼睛漂亮、妩媚,很有气质。它长在三年级办公室的离婚女教师——方珮俊秀的脸上。据说方老师的前夫有暴力倾向,方老师忍受不了皮肉之苦离了婚。方老师年近四十,是一个十一岁男孩的母亲,离婚后一直住在离学校很近的一幢房子里。巧得很,方老师的孩子正好在夫子的班上,语文成绩特别好,这主要是因为孩子特别喜欢夫子的语文课。当然夫子也很喜欢方老师的孩子,在学习上对孩子关照很多。在这种同行、家长的一来二去中,方老师渐渐对夫子有些好感,这里面有对才华的倾慕,又对照顾孩子的感激,也有同情的成分在里面。这些东西纠集在一起,是好感还是爱,谁也不清楚。方老师没说,夫子当然也没说。
  周六——那时还没有双休日,方老师让儿子给夫子带去了一张便条,约他周末的晚上在家里小聚。夫子接到便条,反复看了好多次,心里既感到甜蜜,又有些忐忑。长这么大,还没有异性给他写过这种意味深长的条子呢。许多年来,夫子的感情生活可谓一片沙漠,没有春色的光顾,更没得到过女性的细心滋润、温情抚慰。
  夜幕降临,夫子来到了方老师的家。方老师的儿子去乡下的外婆家了。这正好是个有利的时空,给人以无限的遐想。这是一套两居室的中套住宅,不大也不小,被女主人收拾得干净温馨。夫子显得局促不安,方老师用了各种方式打消夫子的拘谨。倒茶、递烟、寒暄,感谢关心孩子之类,让夫子的心有了一些安稳。那天他们就在半新半旧的沙发上谈了许多。方老师也安慰了夫子,无非是不要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放在心上,男人嘛,要拿得起,放得下。这语气里有安慰,也有暗示、纵容之意。可夫子骨子里的知识分子情操再次暴露出来,丝毫没有非分之想。尽管他是一个男人,也压抑很久,但面对方老师,还是有种无力感。方老师呢,也有些责怪夫子的意思了,这个榆木疙瘩,楞是不解人间风情呀。这场充满诱惑的夜谈以非常文明的方式合上了帷幕。
  不知为何,夫子去方老师家的事被哪个好事的女教师知道了,半天不到便在老师中窃窃传开了。这也给平淡无味的生活添了催化剂,让很多人脸上绽放光彩。夜晚、单身女人、两人世界、朦胧的灯光,这些美妙的要素组合在一起,那内涵够深广的了。有人说方老师是闷骚,有人说夫子艳福不浅,还有人说想不到夫子这么风流。那些嚼舌头的女教师的兴奋劲儿不亚于自己上了一堂精彩的公开课。连夫子中年得意的内涵也变得丰富起来。自然,这些添油加醋、早已脱离事实本身的桃色新闻也传到校长耳朵里了。“又是缪老师呀。”校长的脸色凝重起来,一个“又”字让人浮想联翩。好在没几年夫子就要光荣退休了,校长也就没找夫子谈话。这事让人议论、兴奋了一阵子,热闹过后也没人再说了。生活又归于平静。

  夫子退休后,还在为那个肄业耿耿于怀。据说去了几趟省城,一直未能变成毕业。其中缘由,谁也没说清。实在无望,他也泄气了,去读了老年大学,报了写作班。大街小巷又有了他的身影,本市的晚报上又常常见到他的豆腐块了。人似乎活跃起来了。但缪老师经常在街头转悠,要到天黑时,才回家去。家里有一大堆的烦恼等着他。轮椅上的儿子脾气越来越大,老婆越来越像非洲土著。作为老知识分子,缪老师无力感越来越强。夜静人深,唯有翻翻字典看看,才能勉强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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