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安岭上天地新,军歌嘹亮奏强音。

  铁马奔腾惊日月,钢龙呼啸震山林。

  会战北疆腾巨浪,历练铁兵扭乾坤。

  宏图大展指日待,高山杜鹃竞芳芬。

  高山密林上摆战场。这时我们新一连的施工任务是开挖一条长约400米,深约30米,宽约20米的大拉钩,也就是将松树岭一侧撕开一个大口子。

  我们连已经在这里干了一年多了,已经完成土方任务量2/3了,当年大爆破的壮观场面我虽然没有看到,但是看到了废弃的炮洞,可以想象得出当时的情景,现在这个直径两米深十几米的炮洞成了储存我们连队食品的天然冰箱。那里放了很多的冻肉,冻鱼、动鸡等常年也不化。

  今天的一连真是今非昔比,随着部队装备的改善,我们施工有了发电机,开山用上了风镐和风钻,还有了广播器材,机械连的大型机械配合我们施工,人力的劳动强度减轻了许多。居住条件也比过去好多了,虽然仍是住帐篷,但现在是一个班住一顶帐篷,帐篷里不再是单排的大通铺,而是做成了双层的床铺,屋子里头也显得宽敞多了。伙食也有了很大的改善,因为连里养了不少的猪和鸡,按照会战指挥部的要求每餐必须达到两菜一汤,一天保证每人三两肉。

  虽然新鲜的蔬菜仍然很少,但是脱水菜的质量却非常好。我们经常吃的是从上海空运来的脱水菜,有卷心菜,豆角,辣椒,胡萝卜,洋葱,吃的最多的是南方那种鸡毛菜。当然还有东北土豆、大头菜、俄罗斯卜留客。每天至少可以吃上一顿馒头或者大米饭,每个星期日还能吃上一顿包子或者是饺子。鸡肉和活鱼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了。

  我们在营区一面靠山,南面有一片开阔地迎着大门朝向公路。帐篷就按照东西方向排了四列。伙房、军人俱乐部,家属区、仓库都在里面。东门两侧仓库有发电机房和磨坊,三条小马路平整清洁,周围设置了篱笆墙,各班统一都有晾晒衣服的衣架子,排列起来整齐划一。从松树岭高处往下一看,我们的营区真很漂亮。

  全连兵员人数变化也很大,1965年一批老兵复原又有一批新兵入伍,这些新兵来自河南,四川,陕西,吉林,黑龙江,特别是还有几个少数民族的战友,朝鲜族,蒙古族,满族。我们连就有一个朝鲜族人和一个满族人。

  第二天班长说我刚回来让我休息一天洗洗衣服,我坚持跟大家一起上了工地。我们的任务是清理石渣,工地上铺设了小轨道,用翻斗车将石渣装上,运出去卸到大拉钩。我一年多没干这么累的活儿了,手上很快就打起了好几个血泡。攻坚战休息的时候我向周围的景色看去。大拉沟两侧峭壁上有许多绳索。安全绳吊着的战士正在用钢钎往下撬石头,那是为了确保安全,必须把山上那些已经松动,随时有可能坠落下来的石头撬掉,排除事故隐患。看着他们在半山腰上荡来荡去的,让人看了不免为他们担心。工地上风镐的突突声,装石渣的哗啦啦声响成一片,小翻斗车来来回回的穿梭施工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战士们干得热火朝天。

  收工的时候到了,哨子响起大家赶紧收拾工具,这时放炮工开始装炸药放炮,一般都是在中午或者下午收工以后。班长派我担任警戒员,我这还是第一次。当警戒员就是站在公路上,手拿一面小红旗阻止过往的军车和地方车辆。大约20分钟后第一炮轰的一声巨响,接着又是第二炮第三炮,只见碎石像雨点般地从天上落下。突然一块拳头那么大的石块落下来,我只听耳边呼的一声石块落在了我的右边,我下意识的往左边一躲石块就擦着我的肩膀落在地上,我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我的妈呀,虽然我带着安全帽,那要砸上也是一个大窟窿。出工第一天险些发生这样的事故,以后我干活儿更格外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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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参加大会战一个多月后,我们又接受了新的任务,为连部打一眼井。打井是为了使大家能够洗上热水澡。团里给各连配备了一台小锅炉。没有自来水当然就得打井了,缺少专用设备就人工挖井。井房盖好了,池子也砌好了,锅炉也安装上了,就在锅炉房的旁边挖井,但挖井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兴安岭在封冻前只能挖一米多深,一米以下就是千年的冰冻层,光靠人工挖实在是太困难了,我们就分成三班倒,昼夜不停。工具只有钢钎和大锤,因为是在屋子里又不能放炮,只能靠钢钎凿,刚凿的井下狭窄得只能容一个人,作业进度很慢,一天有时连20分钟都凿不下去。下面潮湿阴冷,穿着棉衣雨鞋干活非常不便,连里要求必须赶在元旦前完工,让全连洗上热水澡。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们只挖下去了两米多深,为了加快进度,由过去的一小时一换班改为半小时,换班时手磨破了,就用布缠缠,胶靴里汗水都成了冰水,后来我们干脆把解放鞋套在里面,这样会暖和一些,上面点着炉子烤手套。歇人不歇马的连轴转,钢钎秃了换了一支又一支。水井一公分一公分的在加深,越过了冻冻层,终于见到了沙子,可沙子比起冻土来更难触,钢钎打不进去,一凿一道白印怎么办,大家一合计只有一个招用火烤,于是我们捡了一些干柴放下去点着火烤。这一烤不要紧。井壁上的冻土哗哗的往下落。弄得我们满身都是泥水,只好穿上雨衣继续干。

  为了防止造成坍塌,要赶紧把做好的木框下到井里。烟熏火燎地总算能化一块除一块,就跟啃骨头一样。沙层过去了就是卵石了,晶莹莹的冰中夹着不大不小的河卵石,几乎是用手一颗一颗的往下抠。功夫不负有心人,打到第22天的时候,终于见到水了,不过这时更难挖了,水不断地渗出,很快就没过了脚面,赶紧人工往外淘水,用水桶一桶一桶往上提,淘了不几下,下面的水又满了,实在没有办法。请示连里想办法找一台抽水机,材料员去团后勤部借来了一台手推泵。这种泵虽然比不上电泵,也比用桶一桶一桶的提要省劲,效率也高了很多。

  继续往下挖到七米多深,水就涌得更快了,大家高兴得不得了,用水推泵连续往外抽,看到抽上来清凌凌的凉水哗啦啦的流出,那不是水,那分明是我们战友的血和汗。工期提前五天完成,我们受到了连里的表扬自不必说,全连指战员都非常高兴,接着点着火开始烧水。要想将接近零度的水烧开,再用蒸汽吹热一大池子的水还真是不容易,整整烧了有一个上午。我们一个排一起洗澡,终于洗上了盼望已久的热水澡。你看吧,一个个兵就像小孩子似的在水中互相打水仗,有的还练着扎个猛子,戏笑打闹十分热闹。毕竟池子小人太多,一个排几十个人洗到最后,一池子水简直就是浑浊的泥汤了。就这样大家依然很满足。在高寒禁区。大家能洗上这样的热水澡,已经很不容易了。

  文化大革命风暴正在不断的深入,也波及到了在这北疆战备施工的铁道兵部队。一天傍晚,一队徒步串联的年轻学生经过我们的营区,他们身穿绿军装,佩戴着红卫兵的袖章,打着红旗唱着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曲一路走来,连长指导员按照上级指示率领全连指战员出来迎接,连长把这些小将们分配到各个班。女生就被安排到了家属房。

  大会战如火如荼,部队也要抓革命促生产,批判刘少奇、邓小平等党内最大走资派的大标语黑板报比比皆是,当时连里会写美术字的人没有,我虽然写得不很好,但还能拿的出手,于是连里就让我整天写大字报换黑板。我在山坡上的峭壁上,用石灰水写大标语,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祝林副统帅身体健康,一定要把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木工班还做了很多木牌,写上毛主席的语录。出工都要带到工地上,当时最流行的就是“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一进营区的大门两边写着“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小马路两边竖起了一排毛主席语录,我一个人一天到晚不停地在写大标语,这一写就是一年多过去了,因此我也受益匪浅,也可以说我的美术字是那个时候练出来的。今天我想如果没有人涂抹的话,大拉沟两侧峭壁上的字直到现在应该仍然能看到当年的痕迹。如今加格达奇南站水泥站牌,“加南站”三个字还是我写的呢。

  随着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深入,部队也不同程度地卷入了这场运动,早请示晚汇报,三学一忠一直持续到70年代初期。在回忆起当年那些做法真的很可笑,为此也闹出了许多笑话。一天早饭之前全连在值班排长带领下,高声互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还没等大家跟着喊口号,队伍最后边有个人喊“给三爷拜寿啦!”,大家不约而同的回头一看,原来是14班的1966年大连新兵,指导员喊着他的名字“出列!”很严肃的进行批评。大家一看这小子玩笑开大了,都为他捏着一把汗,弄不好就会弄个现行反革命的帽子给戴上,这一辈子就完了。

  不久前就曾经有个1965年兵,因为把缝衣服的针用完顺手扎在了帐篷上,那时帐篷的墙上都贴满了毛主席的语录,上面都带着毛主席的人头像,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针就扎在眼睛上,有人汇报上去结果就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到各连去巡回批斗,最后被开除了军籍遣返回乡。这次新兵还算幸运,上级念其是新兵,只给了个记大过的处分。此后大家说话做事都非常谨慎,以免犯类似的政治性错误。

  到1967年,会战部队抓革命促生产口号喊得山响,施工任务基本没有受到多大影响。我连的施工进度很快,大拉沟已基本清理完工,只剩下边坡和挡石墙以及排水沟没有完成,这里就留下一部分人,其余的战友都集中去建加南车站的站台及其附属设施。

  我们班负责盖两栋职工宿舍,建筑材料是上级拨给一部分。其余就地自行解决。于是我们连分出一部分人上山去砍杨木干,到河边砍柳树条,先把房屋架子搭好,然后把编好的柳条扒钉并在龙骨两面就成了一堵墙,当然是空心的,而后再用和好的泥巴填实,里外抹平。房顶钉上木板再铺上油毡挂瓦,把锯末铺到天花板上面,为的是冬天保温。

  最后还要盘火炕,材料是土坯。土坯也是自己脱的。火炕盘好要先烘干。门窗由木工班来制作,最后再用白灰将屋里屋外粉刷一下,红瓦白墙在这荒山野岭张中显得特别的显眼。

  房子盖好了还要再打一口井,这项任务自然也就落在我们班的头上,因为我们曾经打过一口井,就算是有经验了。当然这一口井打起来就容易多了,一个是在室外,第二个是位置稍微靠河近了一些,挖了六米就出水了。这口井上还安装了压水装置。车站的候车室、调度值班室、搬道房都是我们盖的。

  接着就剩下铺轨了,我连负责车站道岔的铺设,道岔用的枕木特别的长,需要三个人去抬。有一天中午天气特别热,连里分配我们班一项任务为团里去打马草,我和冯殿荣等四个人吃完饭拿上大扇镰就去了大草甸子,趟过一条小河,那里有好大一片草甸子,草长的有一米多高,就像是种的一般整齐,大家一字排开,像割麦子似的。一起往前割,刷刷地随着大镰刀的一起一落,草一片一片的倒伏下来。

  大家干得兴趣正浓时,只听见嗡的一声,冯殿荣喊了声,“哎呦,不好有马蜂!”,我回头一看,他头顶上全是小拇指大小的马蜂,蜇着他疼得只跳。我随即喊道快穿上雨衣,他一边穿衣一边往小河里跑,跳到河里就用雨衣和帽子盖住自己。这时马蜂又朝我们几个袭来。脸上,头上,背上立刻蛰得一个一个大包,我丢下工具不顾一切的往公路上跑。好不容易摆脱了马蜂的追击,大家聚齐以后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一个变得胖头肿脸,这时也忘了疼痛,只觉得特别好笑,回连队找卫生员上药,卫生员也没招,有人出主意说用碱水擦擦,有的说用尿洗洗。我去炊事班要了些发面的碱水抹了抹,疼劲儿稍微轻了一些。

  我说咱们得去收拾那个马蜂窝,于是我们就带了半罐子的汽油和一大把棉丝破布都穿上雨衣,雨靴,雨裤,带上防蚊面罩和手套,又去了大草甸子。到了割倒的的草地那儿一看,好家伙地上一个直径有20几公分,约半米深的大马蜂窝,上面落满了大黄蜂。冯殿荣手急眼快,用棉丝蘸上汽油点起一把火,投向了大马蜂窝,刹那间大火吞噬着马蜂群,马蜂群飞起来了,又纷纷落下,生还的没有几个,我们终于报了仇,大家哈哈大笑着,完全忘记了疼痛。身上的大包好几天都下不去,谁见了谁笑。

  打马草的时候,我发现河边有一片野葱,长得非常好,我拔了一大捆在河里洗干净,吃饭的时候战友们你一把他一把,一下就抢光了,我说谁想吃跟我在一起拔。这回我拿了一个菜筐又去拔了一筐回来,本来我不想告诉别人那葱地在哪儿,这下可好了,一下泄密了,别的班也去拔,一下子就把那片葱地拔光了。

  为了改善伙食吃上新鲜蔬菜,我们试着开些荒地种了土豆、大头菜,胡萝卜,南瓜,小白菜,黄瓜,西红柿,茄子等,没想到长势非常好,黄瓜有二尺长,南瓜大的像脸盆。大兴安岭土豆和大头菜我们连根本就吃不完,还支援了地方不少。还在北山坡朝阳处,我们盖了菜窖,储存的菜一冬天都吃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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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会战快马加鞭,各部队施工进度也在加快,嫩江至加格达奇路段已经基本完成,到十月初开始铺轨。四连在白桦排成立了轨排场,专门儿预置轨排。铺轨从嫩江开始全部使用上铺轨机,铺轨效率那是相当的高。铺轨机当时在全国一共也没有几台,很快的新建铁路就舖到了我连。我们加紧铺设车站的道岔,钢轨已经舖过加南站。紧接着我们就铺石渣,等列车把石渣运来,不分白天黑夜,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卸车,有时半夜睡得正香,火车汽笛一响马上起床拿上工具奔向铁路。

  每个班负责两个车皮卸货,因为列车作业停留有时间限制,我们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卸完车,根本就没有喘气的时间,只听到哗啦啦的石渣落地声响,彻夜卸车不到半个小时就卸完了,战友们个个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嘘嘘。卸完了就回去接着睡觉吧,天刚亮火车又来了,大家拖着疲惫的身躯又上了车,几天过去石渣终于卸完了,说起石渣还有个有趣的事,是石渣从朝阳运来的,不知道谁最先发现有一种白色的石头质地非常柔软,用石头磨或者是用刀刻都很容易,最有意思的是可以用来划着火柴,因此大家都把它做成了火柴盒。一时间人人都在磨在刻,当时我也做了不少,后来也不知道都弄到哪里去了,现在看来朝阳这个地方一定蕴藏着丰富的磷矿。

  拔轨、超平。捣鼓工作是个细致活儿,虽然劳动强度不大,但是挺麻烦,施工接近尾声,基本上是修修补补了。

  当时中苏关系日趋恶化,以至于发展到一种敌对状态,边境摩擦不断,苏联经常派遣间谍特务到我边境地区刺探军事情报进行骚扰活动。大兴安岭地处中苏中蒙边境,经常是半夜不断有五颜六色信号弹升空,弄得我们连队很紧张,常常是半夜紧急集合搜山,大部分时候一无所获。后来情报部门分析是一种自动信号弹,一直抓不到人。时间一长,大家麻痹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有一天半夜,听见砰的一声枪响,又是紧急集合,大家迅速的穿好衣服,拿起武器到外面站队,原来是松树岭上的岗哨开的枪,他说发现有亮光朝他走过来,他发出警告但无效,在这种情况下他就开了枪。连长命令各排分段搜查,结果搜了一夜连个人影也没见到,只好收队。

  第二天清晨,炊事班的同志上山捡木柴时发现北山坡上有一只死了的狼,棕黄色的毛,有一米五长,足足得有四五十斤重,是中弹死亡的。子弹正好打在牠的眼睛上,打了一个大血窟窿,这肯定是夜间哨兵打死的。炊事班把狼剥了皮与猪肉一块儿炖了,听说狼肉油能治气管炎,指导员陈武祥灌了一罐子。开饭了,炊事班的同志们把炖好的一大盘狼肉端上来,但是大家谁也不敢吃,我试着拣了一小块一尝挺香,虽然肉丝粗了点,但是煮得很烂,我一说好吃大家都跟着吃了,呼啦啦一下子就把狼肉吃完了。没吃着的还挺遗憾,大家边吃边说没白忙活半宿,特务没抓到,还吃了生平第一顿狼肉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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